他终于松了口气,转过头,像是才想起身边还坐着温杳。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解释:“杳杳,这把琴弓对我一个朋友很重要,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后排便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议论。
“陆少真是情深义重啊,这么多年了还对苏念念念不忘。”
“你不知道?这把琴弓就是当年苏念出国,陆少去机场送她,两人拉扯时断的。这可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一段故事,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续集。”
“啧啧,可怜了温家这位,今天这脸丢得可真够大的,整个江城的名流圈都看着呢。”
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温杳的耳朵里。
原来,他所有的失态,所有的志在必得,都与一个叫苏念的女人有关。
那些她从未参与过的过去,那些她一无所知的深情,在今天,以一种最不堪、最公开的方式,尽数呈现在她眼前。
过去一年里,陆则恂表现出的所有完美,此刻都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会记得她的生理期,会为她剥好爱吃的虾,会在深夜驱车几十公里只为给她送一份宵夜。
她以为那是爱,现在才明白,那或许只是一个成熟男人刻在骨子里的体贴,可以给予任何人,唯独那份失控的、不计代价的偏爱,属于别人。
温杳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站起身,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没有回头看陆则恂一眼,径直走向宴会厅外。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
走出大门,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她身上沾染的虚伪暖意。
她刚想拦一辆车,却在转身时不慎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淡淡的雪松冷香涌入鼻息,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道歉:“对不起。”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眼神深邃如夜,正平静地看着她,恐怕早已将刚才厅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是傅京惟。
陆则恂在商场上最头疼的对手,也是傅家的掌权人。
温杳只在几次商业活动上与他有过点头之交,对他最深的印象便是此人手段狠厉,不近人情。
傅京惟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平直,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八百万买一个念想,陆总倒是情深。”
一句话,精准地撕开了她用以伪装的平静。
温杳的身体僵了一瞬,指尖在晚风中冷得像冰。
傅京惟这句话,没有丝毫安慰的成分,更像是一句冷眼旁观的精准总结,却比任何同情的目光都让她觉得不那么难堪。
她抬眼,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扯了扯唇角,声音有些发哑:“让傅总见笑了。”
傅京惟没有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唇间,并未点燃。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望向她身后匆匆追出来的身影。
“杳杳!”
陆则恂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又带着一丝慌乱,“你去哪儿?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温杳平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紧攥着自己皓腕的手上。那只刚刚才为另一个女人一掷千金的手,此刻却试图传递着令人作呕的温度。
她用力挣开,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陆则恂,”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全江城的人都看见了,也听见了,你还想解释什么?”
“我跟苏念早就过去了,”陆则恂眉头紧锁,试图让她相信,“拍下那把琴弓,只是为了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我承认我今晚的做法欠妥,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道歉。但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画上句号?
温杳在心底冷笑。有人会用八百万的代价,在自己未婚妻的订婚宴上,给前女友画句号吗?
这番说辞,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你的真心,就是把我当成一个笑话,让全城的人看我如何为你轰轰烈烈的爱情做背景板?”她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陆则恂,我们结束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废话。
“温杳!”陆则恂急了,上前想再次拉住她,却被一道身影挡在了面前。
傅京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两人中间,他比陆则恂高出半个头,只是站在那里,就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嘴里还叼着那根未点燃的烟,侧头瞥了陆则恂一眼,语气淡漠:“陆总,体面点。”
陆则恂看到傅京惟,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商场上的积怨与此刻的难堪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失控:“傅京惟,这是我跟杳杳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京惟没理他,而是看向温杳,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温杳深吸一口气,对傅京惟微微颔首:“多谢傅总。”
随后,她绕开两人,径直走向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决然离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就像她这荒唐的一年。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温杳脱掉高跟鞋,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沙发里。
直到这一刻,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与委屈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没有哭,只是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是陆则恂的电话,她直接按了静音。紧接着,是母亲的电话。
温杳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杳杳,你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议论我们温家!”母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妈,这场婚事,我不会结了。”
“胡闹!”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婚姻大事是你说不结就不结的吗?”
“你跟则恂的婚事关系到两家公司的合作项目,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则恂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年轻人谁没有点过去,你不要这么任性!”
温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受了委,他们在意的,只有联姻背后的利益。
“所以,为了项目,我就活该被当成傻子,被公开羞辱吗?”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缓和了些:“杳杳,妈知道你委屈。”
“但则恂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他只是一时犯了糊涂,男人嘛,哄一哄就过去了。”
“你先冷静一下,明天回家里来,我们好好谈谈。”
不待温杳回答,电话就被挂断了。
温杳扔开手机,只觉得一阵窒息。
家,那个本该是避风港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另一个牢笼。
她起身走到酒柜前,开了一瓶红酒,也不用杯子,就这么对着瓶口灌了几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她的胃,却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傅京惟的资料。
屏幕上,男人的照片与今晚见到的一样,冷峻、疏离,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资料显示他单身,行事果决,是商界出了名的“冷血机器”。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形。
既然温家需要一场联姻来巩固地位,那联姻的对象,为什么非得是陆则恂?
傅家,无论是实力还是影响力,都远在陆家之上。
如果她能和傅京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