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开她的手。
腕子上立刻冒起红印子,倒比顾昭之的血痕疼得实在。
「从前我以为,女子总该体谅女子。」我蹲下去,和她平视,「可你拿我的体谅当刀,捅进我心口的时候,可曾想过?」
她的眼泪突然止住了。
睫毛上的冰珠「啪嗒」掉在信纸上,洇开个小水洼。
「你以为你赢了?」她笑起来,嘴角却往下扯,「昭之哥哥现在护着你,等他知道你曾经做的事……」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够了。」我站起来,把信拍在她怀里,「要赎罪就回京城,去国子监给女学生们扫三年院子。要是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扫过她腰间那枚青玉佩,「我不介意让赵将军把你从军营赶走。」
转身时,听见雪地里一声脆响。
不知道是她的玉佩磕在石头上,还是指甲掐进掌心的动静。
小棠追上来,往我手里塞了块烤红薯:「刚才林知夏那眼神,怪瘆人的。」
我捧着红薯暖手,没说话,风卷着雪粒往领口钻。
营火在远处烧得噼啪响,林知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立在雪地里的黑针。
我知道她没走——她站在原地,望着我们的方向,直到夜色漫过她的素衣。
我蹲在火盆边翻《礼记》时,小棠掀帘进来。
她哈着白气说:「林知夏还是不肯走,现在裹着斗篷到附近驿馆去了。」
我没抬头。
次日清晨,小棠拽着我袖子:「小姐你看!」
学堂门口,林知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蹲在炭炉前温茶。
陶壶里飘着茉莉香,她捧起茶碗,递到每个孩子手里:「小心烫。」
有个小娃把茶泼在她鞋上,她也不躲,只笑着掏帕子擦。
「她昨日跪雪地装可怜,今日装贤良。「小棠咬着牙,「上回她给我塞蜜饯,转头就说我偷了她的银簪——」
「由她演。」我合上书本,「戏台子搭得越花哨,破绽露得越快。」
顾昭之的伤好得快。
前日还躺着咳血,今日已能拄着刀鞘在营里转。
傍晚他掀帘进来时,我正给阿竹补军衣。
他袖角沾着雪,往我桌角搁了个布包:「热乎的烤枣,小棠说你爱这口。」
我没接。
他也不恼,拉了条矮凳坐我对面。
烛火跳了跳,照见他肩胛处的包扎——是替我挡的箭。
「今日去了趟军帐。」他从怀里掏出个折子,「这是给皇上的奏章……」
我展开看,第一行就撞进眼睛:「臣顾昭之,恳请卸任镇北将军之职……」
「为何?」我捏着信纸,「你本可凭军功封侯。」
他盯着我发顶,声音轻得像雪:「当年在顾家祠堂,我背《女诫》给你听,说女子当温柔顺从。」
他喉结动了动,「直到今日,我见你挺身对抗敌兵,见你蹲在泥里给伤兵喂药——那才是真正的女子之德。」
烛芯「啪」地爆了个花。
他突然握住我补衣服的手,掌心还带着军营的寒气:「我想和你回京城。回国子监,守着那间能容女子读书的书院。」
我抽回手。
他却把信往我怀里塞:「你看看后面。」
后半页写着:「请允臣之妻苏晚照,续任国子监博士之职。女子读书事,当与天地同久。」
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
我望着他眉骨的疤,突然想起新婚夜他说「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时,月光也是这样冷。
「随你。」我把信收进木匣,「但先把伤养好了。」
他笑了,眼尾的细纹里落着烛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