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黑羽箭擦着我耳边飞过，带起的风刮得后颈发凉。

我本能地要躲，却被人猛地拽进怀里。

锁子甲硌得肋骨生疼，有温热的血滴在我后颈，顺着衣领往下淌。

顾昭之的声音闷在我头顶：「别怕。」

他的肩甲裂开道缝，箭杆从他右肩穿出来，箭头还在往外冒血，把我的月白棉袍染了片红。

「松手。」我推他。

他抱得更紧，血浸透了我的衣袖，「晚照，这次换我护你。」

敌军残部早跑远了，那箭该是哪个漏网的散兵射的。

赵将军带人追过去时，顾昭之已经被按在草垛上拔箭头。

阿竹举着酒壶往他伤口上浇，他咬着牙没吭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那封信……是伪造的。」他突然说。

箭头「咔」地掉在泥地上，带出来半块碎肉。

他从怀里摸出张纸，边角被汗浸得发皱：「阿竹查了三个月，拷问了林知夏的丫鬟，对比了林知夏的笔迹……」

我接过那张纸。

左边是林知夏抄的《女诫》，右边是那封假绢信，「还」字的走之底，连勾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即使再作假，写字的某些习惯还是改不了的。

「我从前总觉得……」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温柔是眼尾带泪，是轻声细语。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温柔，是能在刀光里护着二十个孩子的人。」他伸手想碰我手背，我缩了缩，他的手悬在半空，「晚照，我错了！」

我望着他肩窝里翻卷的血肉，

想起成婚不过短短半月。

就让我在冬夜跪祠堂时。

他站在廊下，说「知夏病了，都是你的错，你吓到她了……」

雪落在我后颈，比现在这血还冷。

「顾将军。」我把纸还给他，「这仗打完，我想要回国子监的，我们还是各自安好吧！破镜不可重圆。」

他攥着纸的指节发白，刚要开口，远处又传来马蹄声。

这次不是战阵的轰鸣，是单骑的踢踏。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

晨雾散了些，小道尽头立着个穿素衣的女子，腰间玉佩在雪里泛着青。

她望着我们，嘴角往上挑了挑，像春寒里结的冰碴子，闪着冷光。

小棠突然掐我胳膊：「那是……林知夏？」

林知夏下了马，跪着向我和顾昭之而来。

素衣下摆沾了雪，膝盖压在冻硬的土块上，整个人像根被风吹折的芦苇。

她仰起脸，眼泪砸在雪地上，溅起小冰珠：「晚照姐，我错了。」

阿竹在我身后嘀咕：「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怎么找过来的？」

我没应声。

顾昭之的血还在我袖管上凝着，黏糊糊的，像块化不开的膏药。

「晚照姐姐，是你太出色，我太笨了，我只是嫉妒你占着女博士的位置，又有昭之哥哥的爱……我，只是太想和昭之哥哥在一起了！」

她抽噎着从怀里掏信，信纸边缘被指甲抠得毛糙。

「这是我亲笔写的悔过书，我愿去国子监跪着抄《女诫》，跪到你消气为止。」

赵将军蹲下来，往手心里哈热气。

「小苏博士，这丫头都跪成这样了……」

我接过信。

纸页带着她的体温，还泛着淡淡梅香——和当年那封「私通」绢布一个味儿。

「林师妹写得真工整。」我翻到第二页，「比去年那封说我和人私会的信，工整多了。」

阿竹突然挤过来：「对！我查的时候发现，假信里『还』字的走之底，勾挑得生硬，像故意学谁的笔迹……」

林知夏的脸白得像墙皮。

她猛地抓住我手腕，指甲掐得生疼：「我是真心悔改的！你从前最心软，怎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