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回暖,端王这几日都陪在徐豆娘身边,连公务都顾不上了,直到她手上的烫伤恢复。
银环没懂:
“大小姐火烧祠堂已经是极大的过错了,王妃何必还要弄伤自己?”
徐豆娘笑着摇摇头。
端王和茵娘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
光是烧掉祠堂还不够。
还得自己受伤,在端王的心口上划开一道血淋淋口子,才能让他痛彻心扉,对茵娘大失所望。
她明白自己对于端王有多重要。
所以她更要借此机会彻底打垮茵娘,不能给这女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
王府到了掌灯时分,端王在徐豆娘的哄睡中已然进入梦乡。
银环悄声提醒:
“大小姐在院子又闹起来了,说是没有她爱吃的牡丹卷。”
端王将茵娘禁足,每日只准送两顿饭,都是清汤寡水,以示惩戒。
多半她还以为自己是王府大小姐呢,能像往常一般吃香喝辣呢。
徐豆娘稍作打扮,带着银环前去禁足茵娘的院子。
脚刚踏进院门,便听见一阵叫嚷声,刺耳极了。
“佛堂里的华夫人是假的,我要见真正的华夫人,我要见我的母亲!”
银环嘟囔道:
“什么真的假的华夫人,奴婢看大小姐是真的疯了。”
徐豆娘让银环在外面候着,提着准备好了的食盒走进去,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屋子里只点了两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倒映在茵娘的脸上。
饶是徐豆娘也吓了一跳,这惨白的脸色,鸡窝似的头发,瘦得像骷髅的身体。
几日未见,堂堂端王府大小姐简直连乞丐都不如。
“是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茵娘面露凶光。
打量着徐豆娘光鲜亮丽的模样,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对她的恨意加深了几分。
“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别生气啊大小姐,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徐豆娘含着浅浅的笑意,打开食盒。
茵娘直勾勾地盯着,却见她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脸上的欣喜消失大半。
“本小姐最喜欢牡丹卷怎么没有,你去给我做一碟,听到没有?快去!”
徐豆娘唇角的笑意立即冷下来。
“牡丹卷?你一个灰溜溜滚回娘家的弃妇,连猪狗都不如,还想吃好的?做梦!”
不待茵娘叫骂,徐豆娘回忆着前世遭受的种种欺辱,一个结实的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你又打我?”
茵娘被打得站都站不稳,见徐豆娘脸色阴沉得可怕,不免生出几分心虚。
“我就算得罪了王爷,做不了大小姐,可我也曾经是孟府的主母,岂能让你随意轻贱?”
“孟府的主母?笑话,你难道不知道吗,孟兰亭的母亲被你害得中风,躺在床上没几日便撒手人寰,孟兰亭恨不得杀了你给他娘陪葬呢。”
茵娘难以置信地望着徐豆娘。
“你说什么?婆母她死了?”
徐豆娘冷笑一声,又是一耳光猛地打过去。
“谋杀婆母是一宗罪,火烧祠堂又是一宗罪,你这不孝不悌的白眼狼,你不会以为还有谁护着你帮着你吧,你曾经的夫君,你的兄长,都巴不得你去死,免得给家中丢人呢。”
茵娘挨了两记耳光,脸颊红肿得像猪头,哭得惨兮兮:
“我……我还有母亲!”
她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可佛堂里那个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到底在什么地方,是不是你弄走的?”
“当然不是你的母亲了,因为你真正的母亲啊……”
徐豆娘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突然暴起。
不顾茵娘的反抗,扳开她的嘴巴,强行将那一碗蕈菇汤灌进去。
“早就死了,而且是被我亲手杀死,再被野狗吃得渣都不剩。”
她发出低低的笑声。
茵娘简直毛骨悚然,一把推开空碗,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徐豆娘将碗收进食盒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茵娘瑟瑟发抖,惊觉天花板上爬动着黑黢黢的虫卵,甚是可怖。
“好多虫子……别过来,别过来!”
徐豆娘欣赏着茵娘满脸的惊惧,留她一个人面对屋子里的幻觉,轻轻关上门。
唤来徐管家:
“以后每晚给她送一碗蕈菇汤。”
徐管家心领神会。
蕈菇汤是致幻药,茵娘每日喝上一碗,睁眼是幻觉,闭眼是噩梦,就算是没疯也得疯了。
从此往后,禁足茵娘的院子里不断有惨叫声传出。
她哭着说自己看见满地都是血,看见母亲被野狗分食殆尽,魂魄在窗口飘荡。
不过没有人相信。
因为整个王府乃至外头的人都知道,大小姐茵娘是真的疯了。
“孟兰亭的母亲过世,他跪求陛下为亡母主持公道,陛下质问端王府养女无方,教妹无用,御史台参奏本王的折子多得像雪片。”
端王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桌上,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孟兰亭仕途有望,原本王府和孟家能在朝廷互相扶持,都被这个疯婆子搅乱了。”
也曾有亲眼看见茵娘疯疯癫癫的下人来问候端王,要不要去看望大小姐。
全部被端王拒之门外。
他对这个败坏家门的妹妹嫌弃至极,无论她是不是真的疯了,都不愿意再搭理她。
索性把她关在院子里,任由她自生自灭,再也不能出去丢人。
徐豆娘倒是不着急处理这个蠢钝如猪的疯子。
如常陪着端王养病,直到一封信送到书房。
“世子要回来了。”
徐豆娘猛然怔住,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端王多年未曾娶妻没有子嗣,在华夫人的极力劝说下,立了弟弟为世子。
他与徐豆娘同岁,和蠢笨无知的妹妹不一样。
他属于蔫坏的那种。
像茵娘这种蠢人,只会明目张胆地给徐豆娘使绊子。
而世子会假装尊敬大嫂,却在背后给徐豆娘下药,引得小厮入卧房。
若不是徐豆娘半途清醒,只怕早就因为失贞被浸猪笼了。
“好啊,妾身一定会照顾好王爷的弟弟。”
徐豆娘满嘴应承,内心却冷酷得像磨得锋利的刀子。
世子又如何,若是敢阻拦她报仇雪恨,来一个便杀一个!
没过几日,徐豆娘正在廊下看账本,一道颀长的影子迎面走过来。
靛蓝色圆领袍,以白玉簪子束发,眉眼与端王有几分相似,正是世子。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着脸行了个礼。
“给长嫂请安。”
徐豆娘盈盈一笑:
“世子不是在白鹿洞书院念书,怎么有空回来?”
端王的世子与徐豆娘同岁,和蠢笨无知的妹妹不一样。
他属于蔫坏的那种。
像茵娘这种蠢人,只会明目张胆地给徐豆娘使绊子。
而世子会假装尊敬大嫂,却在背后给徐豆娘下药,引得小厮入卧房。
若不是徐豆娘半途清醒,只怕早就因为失贞被浸猪笼了。
“父亲忌日,我路上耽搁了,今日才到。”
“祠堂已经修缮完,你快去给老王爷上柱香吧。”
世子微微颔首。
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间,徐豆娘面上的笑容褪个干净。
这个男人,必须要打起十万分精神小心应对。
世子望着焕然一新的祠堂,以及老王爷崭新的牌位,眉头紧蹙:
“奇怪,每逢父亲忌日,母亲总会煮些父亲最爱吃的饺子当祭品,这次怎的没有?”
跟随他回来的书童不明就里:
“许是华夫人生病,忘记了?”
世子露出怀疑的目光。
“我的确听兄长说母亲病了,可是长姐又是怎么回事,外面的下人都说她疯了?”
可是他才三四个月没回家,家里好端端的两个女人,怎么可能一个病了,一个疯了。
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世子表面按捺不动。
等到月黑风高时,避开端王和徐豆娘的眼线,悄么声地溜进禁足茵娘的院子里。
“长姐?长姐?”
“啊——”
世子只听得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再看向发出叫声的女人。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茵娘变得面容憔悴。
眼睛涣散,目光呆滞,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瘦得颧骨凸起。
活像个索命的女鬼!
“长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世子震惊得头皮发麻,看这样子,多半是真的疯了。
茵娘不住地摇着头,压根认不出眼前人是她的亲弟弟。
鼻涕和泪水脏兮兮得糊了满脸。
“她杀了我的母亲,那个人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被狗吃了!”
世子满头雾水,想要按住茵娘挥舞的手,却不小心碰倒了一只汤碗。
剩余的汤汁溅到袍面。
这熟悉的味道……
白鹿洞的学子大多是王公贵族,玩瘾特别大,平日里喜欢吃些振奋精神的食物。
其中喝得最多的,便是这有致幻功效的蕈菇汤。
世子猛然一惊,顾不上茵娘浑身散发的恶臭味,强行掰正她的脸。
“是谁给你吃蕈菇汤的?”
茵娘死死咬住唇瓣。
“是端王?”
茵娘瞪着眼睛不说话。
“难不成……是王妃?”
茵娘突然全身战栗,疯疯癫癫地拿头去撞墙。
“昭华公主!我要杀了昭华公主,给母亲报仇!”
原来是昭华公主做的。
世子望着灰白色墙面撞出的一条条血痕,狠狠抽了口冷气。
第二日清晨,徐豆娘起床,看见徐管家
“昨晚上世子去看望茵娘了。”
徐豆娘冷冷勾起唇角。
那么,他很有可能知道王府动乱的幕后真凶是谁了。
徐豆娘犹如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主动靠近。
可没想到才过了个晌午,世子便不请自来。
房门关上,徐豆娘注视着这位名义上的小叔子,勾起个玩味的笑意。
“世子,有何贵干?”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世子这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他低垂着眸子,沉声道:
“公主,若是你想杀了端王,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