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山庄的雪来得总是格外的早。

黑衣人站在庭内那株百年老梅下，望着随风飘落的花瓣，用手捻起一瓣，竟然觉得比自己的剑还要锋利。

“不会让你得逞的！”声音从树后传来，那是一个少年，长相俊朗，眼睛如梅花一般，看似柔弱，却透露出一股厉劲。他抽出宝剑，向后一蹬，如飞箭一般朝黑衣人刺来。

“拿命来！”少年紧紧攥着手中的剑。

黑衣人也抽出剑，“回雪惊鸿！”，二人对舞，卷起落英，时而如飘雪轻柔，时而如惊雷迅疾。剑气如针尖挑雪，霜刃回旋似雪霰扑帘。但见万千冰晶自剑穗炸裂，恍若瑶台玉树倾倒银河。

月光下，少年的利刃直直刺入黑衣人的胸膛，从他后背飞出无数只红色的蝴蝶，落在雪地上，又成了几瓣艳丽的梅花。

“你长大了啊……”

月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没有临死的痛苦与恐惧，只有解脱的快慰。那是一张熟悉到令人心痛的脸。

“其实…这十年…我一直都深爱着你…”

少年跪了下来，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眼睛，他不敢看眼前这个人，思绪如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

腊月三十的夜晚，寒梅山庄的梅花开得正艳。

八岁的燕翎蹲在廊下，拨弄着一株梅花。忽的从身后披上了一件袍子，“公子，不要冻着喽！”管家张伯笑呵呵地说。他的脸上满是沟壑，缺了根小指头的左手正提着一盏走马灯，灯面画着七朵样式各异的寒梅，十分精致，是寒梅山庄特有的。

“张伯，爹在谈些什么，是“七星教主”吗，好玩吗？”

听到这两个词，张伯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语气中带了一份不容置疑。

见张伯不高兴，燕翎也不敢多问，于是岔开话题“张伯，这盏灯笼好漂亮啊，给我玩玩！”说罢从张伯手中接过走马灯。那微弱的火光在风雪中却是那么温暖，小燕翎看得入了迷。

过了一会，风雪大了起来，灯火被拍灭。燕翎正想叫张伯点上灯，张伯却突然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到祠堂里。

江湖仇杀众多，凡是大户人家都会设置一个暗道，寒梅山庄自然也是如此。

张伯扭动了祠堂的香炉，牌位后的墙壁被移开，现出一个暗房来。

“公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说罢抽出腰间多年不用的判官笔。

“张伯，发生什么事了？”

张伯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推进暗房。燕翎隐约听到前房传来打斗和摔碎东西的声音。他从牌位后的墙缝向外看，只见父亲拿着长剑跑过来，月白色的剑刃染上了鲜血。

一道黑影从檐角扑下，父亲右臂齐肩而断，那柄绝名江湖的霜天晓也飞了出去，插在雪地上，梅花状的剑穗在风中起舞。

利刃横在父亲的脖颈前，顺着刀望去，是一个蒙面人。他用脚尖翻过父亲的身体，弯刀在雪光中泛着蓝。燕翎看见那人左手小指戴着枚玄铁戒指，将刀一刺，鲜血从父亲的心脏处飙出来。

一群黑衣人闯进来，似乎在找什么，没有从祠堂内找出来，便换了个地方。

张伯不知何时出现在供桌边，后背插着三支箭。老人背着燕翎逃出祠堂，风雪立刻吞没了他们。燕翎最后看到的山庄景象，是东厢房窗纸上溅开的血花，和西墙根那排被砍倒的梅树。

"往溪水跑..."张伯的判官笔击落两支追来的飞镖，第三支深深扎进老人肩膀。"跳！"

张伯抱着他滚下结冰的河面。老人突然闷哼一声——燕翎摸到他后心又多了支弩箭。"记住..."张伯撕开衣襟，露出胸口梅花状的伤疤，"这朵梅花...苏..."

老人用尽全力把燕翎推入冰窟窿，自己转身扑向追兵。河水吞没燕翎前，他听见张伯最后的呐喊："寒梅傲雪！"

冰水像千万根针扎进皮肤。不知漂了多久，他撞上一块浮冰，恍惚看见母亲模样的人站在岸边向他招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从未见过母亲，爹告诉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死了。

可是，可是那个人身上的梅花香，却那么熟悉。

"娘..."

他想向母亲游去，身体却不听使唤。他想大声呼喊母亲，却没有力气喊出来。

“活下去……”母亲说完，转身离去。

燕翎伸手去够，却抓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有人拎着他的衣领往上提，鼻端闻到淡淡的梅花香混着药草味。

再醒来时，燕翎躺在一个山洞里，身边坐着个灰袍人正在熬药。洞外风雪呼啸，那人转过脸时，燕翎看见他左颊有道梅花状的疤痕。

"我叫木青锋。"男人递来药碗，"你父亲二十年前救过我的命。"

药很苦，燕翎却喝得一滴不剩。他盯着洞壁上挂着的剑——那不是父亲的霜天晓，但剑穗上绣着同样的梅花。

燕翎想问些什么，可是止不住地发抖，寒气如同针一般刺进骨髓，冻得他说不出话。

“从明天起，我会教你武功，今天你就先好好歇着吧。”说着，那灰袍人点了他的睡穴，昏昏沉沉之中，他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