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镯子

发布时间:2023-11-20 10:51:40|字数:7793

(二)

“去去,你乱摸得什么呢,快回去等着去!阿月就在里面,让她发觉了,我以后怎么过!”

“好妹妹,你别闹腾。大不了我把你赎出来。”

“别闹,听不清他们说得什么了。”

“你老实点就听得清了。”

一团浅淡的影子透过门上的镂空雕纹映了出来,柳妈妈、萍姐儿和阿月一齐望了过去,那两人的私语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却听不真切。那两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屋内的寂静,停下了动作,正欲离去。

柳妈妈一看当即喊道:“哪个没娘养的玩意儿搁那儿偷听!滚进来!”

门外的人听了后,仿佛低声嘀咕了几句,叩了叩门,便进来了。

“妈妈,是我。”小文推开门怯怯地走了进来。

“是你这小蹄子啊,在外面闹腾啥呢?”萍姐儿问道。

“吴先生过来了,他催我把你叫出来。我听你们再聊,就想着等会儿再进来,没想着要偷听。”

“吴老二!你来的好啊!进来!”萍姐儿听吴先生来了,又一合计柳妈妈也在,便想着借此机会发一通淫威,好把阿月和吴先生治服帖了,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被人耍的傻猴儿,。想到这萍姐儿叉着腰站起来,当下便发了作,“吴老二!进来!”

“哎哎,你——。”柳妈妈正要拦。可话未说完,吴先生已经把头探进来了,腆着脸地道:“柳妈妈,您也在呢。阿萍,今个气性咋这么大哩。”

“呀!等下!”阿月是光着身子趴在床上的,一见吴先生进来,顿觉羞臊,惊呼着坐起身子,拉着被子就往身上掩。可柳妈妈坐得正巧,把这被子给坐死了,阿月一拽没拽动,加之起得又急,在吴先生面前漏了个精光。

柳妈妈见此场景,慌乱中没给药盒盖儿拧紧,便已伸手去拽床帘子,却忘了床帘子还被钩子挂着。她猛地一扽,没拽动,而手却一滑,药盒又离了手,撒了阿月一身。阿月反应倒是快,一见药粉撒了满身,也没敢动,只是撑着床,一手尽量掩着身子,等着柳妈妈收拾。

柳妈妈惊呼,“哎呦!造了孽了,就剩这点儿了还都糟践了!”说罢,就要收拾残存的药粉,收拾着又扭头冲小文喊道:“小丫头没点眼力劲么,快把他推出去!”

吴先生直愣愣地站着,直勾勾地盯着阿月,茫然道:“我,我是出还是进啊?”

“去去,你快出去罢。”小文说着,揪住吴先生的衣角,要把他推出去。

只是这样倒还是好办,只是这萍姐儿的性子一上来,哪管得旁人如何。她两步跃到吴先生近前,猛地推开小文,直推得小文一个踉跄给摔在了地上。随后,她又一把薅住了吴先生的衣服领子,让吴先生高高在上的脑袋低了下来。吴先生身材瘦长,比萍姐儿高出了一个头去,现却像只虾一样弓着身子,仰着脸儿盯着萍姐儿的鼻孔,好生滑稽。

柳妈妈见到这般行径,便想着劝劝,说道:“萍儿,算了罢,算了罢。”

“妈妈,你莫管。”可谁知竟被萍姐儿顶了回来,见她这样蛮横,柳妈妈也就不再多说了,只管收拾药粉。

萍姐儿向来是泼辣蛮横惯了的,除了她,也就没有旁人敢在这惜春楼呛柳妈妈了。她年轻那会儿打过几个贵客,可那几个挨了打的老爷还偏偏就乐得如此,几个人为了争得她得欢心,也就给柳妈妈送了不少的钱财。此后,萍姐儿不仅没落着责难,反倒竟打出了名声,而伊又有几分容貌,自是引了不少人慕名来的。既然挣得来钱,柳妈妈也就懒得管她,随了她的性子,便宠得愈发蛮横了。然现在,她虽不及当年的闭月羞花,却也风韵犹存,早年间栓住的那些个老爷们,也时不时来做客,来了也是少不了消费的。萍姐儿的脾气已是难改了,柳妈妈对此也是明了的,挨她几句呛,也就认了,犯不上动肝火了。

区区一个吴老二,岂能让萍姐儿犯怵,只听得她大声讲道:“吴老二!臭穷酸,白眼狼!整个假镯子糊弄我是几个意思!我可真是真心喂了狗了,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你连个真首饰都舍不得给我!”

吴先生挨了一同无缘由的数落,自然摸不着头脑,两手一摊说:“阿萍你好生无理,你在说些什么呀?我何时候拿假镯子糊弄你了?”

一见吴先生服软,萍姐儿更是耍起了威风,掏出镯子,举到了吴先生眼前,又故意侧开身子让阿月也看到。阿月见吴先生一脸的糊涂,急忙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后又看向萍姐儿,做了个口型,看样子是服软了。而柳妈妈还在低头忙着收拾药粉,对他们的动作自是不得而知的。

吴先生见此,也就领会了阿月的意思,说道:“哎呀,这镯子是我用来应付别人的,那天错把这个给了你。过几天我给你打一条好的便是,何至于如此啊?”

萍姐儿见他们这样,也就心满意足了,但她也晓得狠捏软柿子的道理,手腕儿一翻,手指用力一甩。“啪!”一声脆响,镯子摔成了几段。

萍姐儿松开了吴先生的领子,却是转过脸来,冲着阿月喊:“我告诉你呵,我虽不是贪财的人,可你要再用这种东西耍我,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吴先生见萍姐儿缓下了脸色,便搂住了她,嘴上应付着,“萍儿,一个镯子罢了,十条我都给的起。好宝儿,别生气了,我给你赔不是了还不成?我今个还带了好茶叶,走,去你屋喝去。”说着,趁柳妈妈还没回头的工夫儿,还给阿月使了个眼色。阿月心领神会——这吴先生晚上要来找她呢。

萍姐儿听了吴先生的话,变了脸,一面笑着,一面挽住吴先生的腰,说:“这可是你说的,得给我打条好镯子来,我方能饶了你。妈妈,我就先去陪吴先生了。”

“滚吧,吵吵得我脑仁都嗡嗡疼。哼,吴老二你还真就吃萍儿这一套,烂怂玩意儿。”柳妈妈讲道。

“柳妈妈,您这话说得,真让我……”

柳妈妈没有应,只是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一个劲地摆手,一脸嫌弃。

“噔噔蹬”楼梯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茶壶伙计跑上来喊道:“妈妈。”

“唉,又怎么啦?”

“楼下,楼下……来贵客了。”茶壶伙计见这场面战战兢兢的回道。

柳妈妈肚子里现在可没什么好气,看小文还坐在地上发愣,算是抓住了出气筒,便冲她叫道:“小丫头片子,你很闲么!把这收拾了,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好,好”小文应和着起身,低着头走到了近旁,畏畏缩缩的,不敢看柳妈妈一眼。

“这种浪蹄子,就不能给点好脸色。”柳妈妈嘀咕着,又扭头对阿月说道:“好宝儿,妈妈先下去了,让小文接着给你上药罢。”

“妈妈,您去罢,别累着了。”阿月掩着身子,回应道。

“还就你懂事儿哩。”说罢,柳妈妈便随茶壶伙计下了楼去。

(三)

太阳已然落下,楼下逐渐喧闹起来。自打阿月被张老爷包了,也就不用去接别的客人了,门前倒是清静得多。小文帮阿月上完药,磨蹭着想要多待会儿,楼下的事情多,稍有怠慢,又是少不了一顿骂的。

柳妈妈是不怎么待见小文的,唯恨她胆小。柳妈妈好说歹说地,让她半推半就地接了次客,客人是花了笔破身费的,然小文这丫头在行房时却径直吓昏了过去。搞成这样子,那客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柳妈妈怕得罪主顾,又是赔不是,又是退钱。而进屋查看时,竟发现床单上已然落了红,气得柳妈妈当即给昏着的小文浇了桶冷水,浇醒后又抽了一顿,方才消了气。赔了身子,又没得了钱财。姿色平平,又木讷愚笨,小文自然也就受不得待见了。至于平日只得打打杂,或上街拉几个得了月钱的劳工,方能在这惜春楼混口热饭吃。

阿月是知道这些的,便不知从哪里摸了个袋子出来,又拿出几个银元塞进了袋里,说道:“小文,你收着。你先把碎镯子收拾好放桌上,再出去买盒药回来。多的钱你好生收着,别再让妈妈给搜着了。”

“月姐,我——”小文退怯了,迟迟不肯收。

见小文一脸畏缩,阿月疑惑道:“怎得?你也嫌少么?”

“不,不是。”小文连忙摆手说:“月姐,我知道你是向着我的,但我害怕。上次妈妈把钱搜出来了,我说是你给的,而妈妈却疑我偷了你钱,险些把我打死。”

阿月帮小文攥上了手,说:“你莫怕,妈妈那儿我会替你说的。”

正说着,又响起了敲门声“嗒——嗒嗒嗒嗒”。

阿月看向了门口,数了数敲门的拍子,自知是吴先生过来了,说道:“小文,你快收下,收拾好镯子就去买药,记得晚些回来,省得去楼下做杂活。”说罢,打开了门,把吴先生迎了进来。

“小文还在呢。”吴先生探进来说道。

小文刚要张口,但阿月却抢过话,说道:“她就走。”

见此,小文即刻把碎镯子包好,却看着地应道:“吴先生,我这就走,您跟月姐儿好好聊罢。”

“等下还回来么?”

“你管她甚么。还不快进来,当心让妈妈看见了。”未等小文回,阿月便说:“你快去买药。”

“好。”小文应了一声,放好了镯子,便低着头,急促促地从吴先生身边走过去,而屁股却被抓了一把,一股热刹那间从臀部窜上了耳根和脸庞,心脏噗噗地跳厉害。她偷偷转头瞥了一眼,看到阿月没看向这边,才放了心,把门带上走了出去。

阿月是住在上房的,闲杂人都不来这边的,小文找了个角落,想偷着听他们说些甚么。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阿月,不但拐了她的男人,还拿了她的钱,现在又听墙根,虽自觉惭愧得想死,但也实舍不得吴先生这负心人。只怨这吴老二生得一副好面孔,嘴巴又甜,惹得人怜爱。恍惚间,只听得屋内讲到:

“萍姐儿可曾难为你了?”

“别提了,我在她那儿就讨不着好。”

“怎得?”

“她见了钱,才能给我好脸色哩。你抓紧挑个好镯子堵上她的嘴罢。”

“我这钱都是攒来赎身的,我可舍不得给她。再说,我给她的也不少了,凭什么我含辛茹苦挣来的钱要给了她!”

“你就给了她罢,你也见识她的手段了,就不怕她捅到张老爷那儿么?”

“我怕她,也恨她,但我更恨你这个负心郎!”

“恨得我甚么?我不都来见你了,我又没亏待过你。”

“我恨你骗我!”阿月忽得提高了声音。

“我哪里骗过你,我说了攒够钱就来赎你。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价有多贵,那个柳妈妈那老畜生怎肯轻易放你。”

“攒钱……又是攒钱!你从两年前说到今儿了,也没见你攒够钱。”

一阵啜泣声……

“你莫要着急。我已经攒了不少了,可近来打仗,生意不好做,我也没得办法。”

“我不管,反正你这几天就得来赎我,不然我死给你看。反正打仗也是死,伺候张老爷也是死,还不如死在你面前,折磨你一辈子……”

又是一阵啜泣声……

“你莫要哭,我与你讲,虽然打仗生意难做,但我可找到来钱的路子了,做成了何止是赎你,就是把这儿买下来,让柳妈妈去接客都够!”

“定能成么?你可莫要骗我。”

“能成,我何时曾骗过你?你再安心等一段时日就好。你先把镯子给我,我给萍姐儿送去,好让她安生些日子。”

“你做生意的钱够么?”

“够是够的,但钱越多事情便越能成。”

“那我只留一点,剩下的你就都拿去罢。”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你把这拿去吧,这个镯子是给萍姐儿的。”

“好,我先给萍姐儿送去,去去便回。”

“快些回来。”

听到吴先生要往外出,小文慌忙躲到了拐角,隐下身形。只见吴先生出了门到萍姐儿门前晃了一晃,又把镯子藏进了外衣的内侧口袋,便转头回来了。小文感觉时间不早了,便下了楼,买药去了。

小文出来的属实不太巧,刚出来,雪就又下起来了,虽不及前几天下的大,但摸黑在雪地里走,也很是费事儿。常去的那家关门了,再跑了几家药店后,小文才买来药,时候已然很晚了。来到惜春楼下,门口却停了一辆汽车,看着像是张老爷的。可张老爷今儿才走的,怎又回来了,还是这个时间点,属实稀奇。

小文正奇怪着,而进了门,就更怪了。整个惜春楼静得出奇,姑娘、丫鬟、伙计都在朝二楼看着。小文拉了个姐姐,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二楼回荡着阵阵惨叫,引得小文打了个冷战,她发觉自己回来的应该不是时候。

“砰!”阿月的房门便被踹开了,打手拎着赤裸的吴先生走出来了。吴先生被打的头破血流,任由那人拎着脖子,就这么被拖到楼梯口,从楼上扔了下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姑娘们惊呼着躲开,伙计们也没一个敢上去扶的。那打手就在楼梯口站着,甩着小臂,门神一样。柳妈妈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二楼,一脸的煞白,她环顾了一圈,把小文从人堆里找了出来,摆了个手势,让她上来。

小文心想坏了,却不敢怠慢,便跑了上去。果不其然,迎面吃了柳妈妈两个耳光。

“你也是知道的?”柳妈妈打完质问道。

小文护着脸,畏怯着不敢作声。

柳妈妈见她这般样子,也就知道了大概,便说道:“去把萍儿叫来,然后在门口等着,我不叫你,就别进来。”

自萍姐儿把吴先生赶到阿月那里后,她早年间的老主顾李老爷正巧过来找她了,这会正陪着李老爷抽完大烟,搁床上打着滚呢,云里雾里快活的跟神仙似的,对外面的事自然是不上心的。这会子迷迷糊糊地被小文拉到了柳妈妈面前,挨了两巴掌,方才回了神,哆嗦地随柳妈妈进了阿月的房里。

阿月正光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作声。整个屋里都很安静——一种极为不详的安静。一个披着裘皮大衣,脚蹬洋靴子的身影正坐在屋子中央,是大买办张老爷,他一旁的圆桌上放着那个摔成几段的镯子。

见柳妈妈带着萍姐儿进来,他的声音低沉地在喉咙里滚着,如下雪的阴天一样,“就是这贱人砸了我镯子么?”说罢,张老爷的目光落到了柳妈妈身上,柳妈妈低着头,一语不发,仿佛是默认了张老爷的话。

萍姐儿见到了这碎镯子,而一旁的柳妈妈又这般神情,犹豫了一会儿,故作镇静地回道:“镯子?甚么镯子?我没碰过。”

“可她说是你砸的。”张老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是,是小文!她……她、她撞了我,把镯子撞掉在了地上,跟我没关系。”萍姐儿辩解道。

“是她自己砸的,跟小文没关系!”阿月斗着胆子说着。

话音未落,张老爷把手里的茶杯砸向了阿月,滚烫的茶洒了她一身,她刚嚎出来一声,就在张老爷地注视下硬是忍住了,只低声呜呜着。

啪!茶杯掉到地上摔碎了。

“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也不会强迫别人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我想要的,不过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尊重罢了。可你们却敢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岂有此理!”张老爷的视线扫过房间里每一个人。

萍姐儿的脚终于一软,跪了下来,完全失了以往的蛮横,说道:“阿月,是阿月。她拿这个假镯子骗我,让我联系吴老二。我一时财迷心了,就听她摆布了。她让我说啥我就说啥,她让我做啥我就做啥,全是她的错。”

张老爷:“假的?谁跟你说这镯子是假的!”

“妈、妈妈说的。”

“好你个柳妈妈啊,你是真会做生意,一个姑娘买两家,真精明啊。眼底下的事看不见也就罢了,可竟连镯子好孬都分不出来,白长了对眼。”说罢,张老爷又拿起,在柳妈妈眼前晃了晃放下,似乎在试试柳妈妈看不看得见。

柳妈妈急忙去给张老爷斟上了茶,回道:“张老爷,他们说是吴老二给的,我就没细看。您放心,多少钱我都赔给您。”

“赔?这两万银元你不说,我也得找你要。”

“两…万!”柳妈妈扶着头,险些晕了过去。

“说来,也怪我,误把这镯子落这儿了。只是——”

柳妈妈抬起头,两眼放了光,私是以为得了原谅。

“只是这镯子是给总督太太的寿礼,要是耽搁了,碍我的生意!我告诉你,你也别想挣钱,我带人拆了你这惜春楼!”张老爷一面说着,一面用指关节轻轻地敲着桌子,这动静就像催命的钟。

“张……张、张老爷,我、我、我……”柳妈妈结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这仨婊子,我也懒得去分谁砸的。总之,只要在这地界,就只准她们讨饭,要是让我知道她们干了别的,你以后就见不到哪怕指甲盖儿大小的烟膏了!还有那个吴老二,你要是敢招待他哪怕一碗水,也有你好过的!”说罢,张老爷就甩身离去了。

张老爷走后柳妈妈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

萍姐儿和阿月也都各自发着愣。小文在屋外站着,倒是格外镇静,对她来说楼里楼外,都是不好过的。她从门外进来,给阿月盖上了衣服,搀扶着让她坐在床上。没去管萍姐儿而是去搀柳妈妈,柳妈妈此时也回过了神,颤颤巍巍地抓住了小文的手臂,让她把自己扶到楼下去。

到了楼下,柳妈妈吩咐小文在屋外等着,后招呼了两个伙计,让他们把吴先生拖进自己的屋子。吴先生这会子也缓上了劲,说话倒是没问题了。

柳妈妈又让一个伙计去请萍姐儿屋里的李老爷,随后喝了口茶,稳了稳心神,对吴先生说道:“吴老二,你今儿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柳妈妈,多亏你给我求了情。我错了,我今后给您当儿子,您就是我亲娘。”吴先生趴在地上抱住了柳妈妈的腿。

“放开罢,”柳妈妈把吴老二蹬开,“月儿,萍儿,小文,这仨人你赎走一个,远远地走别回来,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我没钱。药材店的柜上连伙计的月钱都俩月没发了,身上这点还都是阿月给的。我本想从阿月那拿了钱一走了之的,您如今让我赎,我怎么赎?”吴先生哭着解释道。

“吴老二,你行行好,妈妈给你磕了。我本钱不要了,我求你了,把这三尊佛请走罢。月儿不是给了你钱了么,就这么着,给钱你就能带她走!”说着,柳妈妈便要跪,却被吴先生拦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不带阿月走,我和她说了我能赚大钱,赎了她,我怎么过啊!再说,她都让张老爷玩烂了,我岂能赎她。我赎小文!我赎小文!”吴先生连磕了几个响头,一面磕,一面重复道:“我赎小文,我赎小文……”

“罢了,罢了,赎谁都一样。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直接带她走罢。”柳妈妈挥了挥手,把伙计招了过来,让他告诉阿月赶紧走人,再顺便把吴老二的东西拿下来。

另一个去找李老爷的伙计回来了,却并没见李老爷的身影。伙计走到柳妈妈近旁说道:“李老爷说怕得罪张老爷,再不敢跟萍姐儿扯上关系了。说完便走了,拦都拦不住。”

柳妈妈长叹一声,对伙计说道:“去跟萍儿说,让她收拾好细软抓紧走,不走就把她打出去。”

伙计听了吩咐正要出去,只听得楼上传来了一声哭嚎。柳妈妈只以为是阿月在哭,便没在意。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过了会儿方才上去拿东西的伙计,推开门飞也似地进来,进来放下东西便说道:“妈妈,阿月上吊了!”

柳妈妈这时也顾不上吴先生了,带着人就上了楼,阿月已经被救下,直挺挺地躺在房间的地上,还有些气息。伙计在一旁说道:“我方才上来,同她说了吴先生要赎小文走,她也没闹着寻死,只是在床上哭,我拿了东西便走了。可谁知这么会工夫她就上了吊了。”

萍姐儿缩在一旁的墙角,还在不断嚎着,伙计去看她,却被咬了几口,大抵是疯了。

柳妈妈挥了挥手,对伙计说道:“活着就扔出去,死了就后院埋了。”说罢,她便回了屋,却发现桌子上吴先生的钱和衣服都已不在,吴先生和小文也已没了踪影。

“肏你娘,吴老二!畜生!牲口!”柳妈妈把桌上的茶具通通砸了个粉碎。发完了这通火,柳妈妈点上了烟枪,吧唧着抽了几口,便躺到床上睡去了。

(四)

雪仍在落,落在饿殍的脚旁,被秽色浸透。雪仍在落,随风穿过巷子,将伤痛均匀地铺陈。眼前的火苗静默地燃着,没有一点活气,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吧。

“女娃儿,病秧子,生一副好嗓子。黄莺啼,闻者来,勾栏衾枕寒。

花烛映,点红妆,鸳鸯枕欲断肠。阳台梦,今犹思,不见薄情郎。”

雪仍在落,下了多日仍不见小,冬日的后半夜,分外的冷。阿月倚着巷子的砖墙,呆呆地坐着,仿佛念叨什么似的,但自己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萍姐儿前些日子死了,是被当兵的打死的。阿月也没敢去寻她的尸首,怕把自己也搭上,再说了,也根本寻不着的。她也曾去打听过吴先生的药材店,却被邻居告知,他家药材铺自打仗后没多久就被盘出去了,药材也都被柜上的伙计、先生瓜分拿去抵了工钱。而小文,邻居说,自打某天跟吴先生出去后,就没见回来,大概也被拿去抵了债罢,反正也没得人在意。

是啊,谁会在意死人呢?萍姐儿早就死了,小文也早就死了,吴先生、张老爷、柳妈妈、茶壶伙计这些人也早就死了,打他们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们的娘也早就死了。死掉的土地养不出活人,死人生下的也只能是死胎,都在装作活着罢了。

“我要死了,已经死了,从娘把我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未曾活过……”阿月的喃喃声愈发的小了,终消散在了雪里。

火已经熄了,太阳还未出来,这浑浊的天下,雪仍在落,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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