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江狸走近青年，他低头把玩着手腕，忽而抬头向门外观望了一眼，接着伸出食指，轻轻的抵在江狸的唇上，微微冰凉指尖，指腹略带粗糙，他压低声音，眉眼弯了起来：“嘘——这里经常会有不速之客呐——”

不速之客？！等等，你这个反应像是被打家劫舍了啊喂！这个住宅也太不安全了吧？！为了生命安全着想是不是离开比较好？

江狸侧脸避开他的食指，青年眼尾瞄了瞄，看着蠢蠢欲动的江狸，颇有些无奈的微微叹气：“叶同学。”

“嗯？”江狸一凛。

“为了避免你痴心妄想，还是做一下提醒，”青年的笑容模糊在眼角，“这里远离S市，大约3小时的车程，并且一路上做足了监控，如果想自行离开，大约就可以体会那种走三个小时到山下而后我可以悠闲的喝完早茶慢悠悠的兜风顺手把你拎回来的过程，是不是很棒。”

卧槽你怎么看出来我想跑的？！

“写在脸上啦。”青年懒洋洋的回答，那过于好看的眉眼在江狸眼前骤然放大，而后江狸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面无表情，很是面瘫。

哪里写在脸上了？！

前一句话音未落，青年忽而轻飘飘的道了句：“闭眼。”模糊的声音眨眼即逝，青年立刻自顾的蒙住她的眼睛，顺手捏着她的手腕，将江狸整个人埋到自己的胸前，叶江狸在惊愕中感到被遮住的眼前闪过骤亮的光，鼻尖流淌着冷然的香，若有若无，很快，她的视野浅浅的模糊起来。

闪光弹。

“让你闭眼了。”青年耸耸肩，移开了双手，江狸僵硬的从他的胸前移开，青年浅笑着又开始低头在车库的应急防火装置里挑挑拣拣：“眼睛最好先闭一会儿哟。”

不清不白的亲昵口吻，浑不正经，可是表情又淡漠而疏离，江狸开始猜测这个人大约有什么类似于人格分裂角色扮演之类的病症，最好呆在精神病院里好好接受人间天使的改造，没事不要出来为祸苍生。

江狸揉揉眼睛，踮起脚尖越过青年的肩膀去看那个防火设备箱里到底有什么，不出意外的，木质枪托和黄铜的子弹映入眼帘。

“枪一直这么放在这里么。”叶江狸的眼角跳了跳。

在绿萝国私自持有枪支是违法的吧？！黄铜子弹会打死人的吧？！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车库里放这种危险品不怕警察抄家么？！ 万一有人心血来潮翻着这些东西那随意就是个军火走私犯罪啊！

哦……等等，杀手归编制么？

“啊，没办法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用枪，”青年语气轻松，却答非所问，他眉峰微顿，笑容似化开的水墨，却无端带了几分妖冶，“斩草要除根啊，像我这样，失去了庇护的‘草’，也要除根呐，”子弹上膛的声音，“以防春风吹又生。”

“因为是杂种啊……”

悠悠的叹息声，紧接着尖锐的枪声在消音器的过滤下狠狠的撞击了耳膜，青年的手很稳，仿佛后坐力根本不存在，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对着门口点射，动作行云流水，步伐不急不缓，像是上好的毛笔不徐不疾的点睛一幅画。

如此的强大。

第十一枚弹壳落地的声音，尘埃激起又下落，呼啸的子弹声湮灭在回声中。

叶江狸不寒而栗。

她隐约的感觉到，青年的过去是黑暗的，泥泞的，无法触碰的，那些盘根在沼泽中的过去，只要接触就会深陷。

比如现在的青年。

他并不狰狞，现在的表情温柔而好看，笑容精致如堂皇的面具，语气轻柔，“没有还手，也就是说没有枪械，古道的杀手世家做派，”他忽而歪了歪身子，一根细针擦着额发飞了过去，留下浅浅的红痕，“喜用针作为暗器，门内弟子。”

这不能算作一场埋伏。

这是虐杀。

“古派银针，毒龙？百云？还是素？”青年继续摩挲着手腕，话音消散在空气中，凝固了约莫5秒，青年走近门口：“嘛，不说的话就算了，总有一天要一个个清扫过去，何必这么麻烦。”

毒龙，S市最古老的杀手世家；百云，最擅长暗器毒刺的杀手培训基地；素，政府公办的处理机构，只是做暗地里的脏活，不过听说最近新来了个教练，是古道派的导师。

叶江狸脑内飞速运作，调动着为数不多关于杀手的资料，如此平白美好的社会主义世界，温暖又和平，但是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那些被抛弃，被游离，被扭曲的孩子们在暗黑的泥沼里，扭曲在最平凡之中，最终堕落，成了杀手。

因为生命不值得珍惜，所以分外珍惜，所以别人的生命，就不再珍惜。

刀光乍如水起，半月形状的刀弧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细雨绵绵的灼打在细刃上，连绵的含光泼洒开来，血腥气沾湿了空气。青年挥刀的速度极快，对方金属的兵刃击打在他的软刃上，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

卧槽这特么的是人？！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青年宽袖若云，纯白的内衬融成水色，他的笑容璀璨而温柔，泪痣盈盈，精巧若滴：“只有五个呢，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啊，忽然有些不开心。”

他忽然落寞起来。

和第五个杀手的交手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他错过刀锋，接着刀柄狠狠的敲击他的下颚，破碎的牙齿混合着鲜血吐了出来，青年躲开鲜血精准的肘击腹部，而后软刀出鞘，透过那人的腕骨，钉在湿润的泥土里。

青年呼出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扯掉那个人的面罩，平凡无奇的面容，二十多岁的样子，平时是可以隐没在人海的那种，他的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着，血液顺着唇角流出来，他抽了几口冷气，眼睛却毫无波澜，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啊快结束了’这样的表情不对啊，”青年淡淡的盯着对方，声音低哑，带着深重的迫切，之前的肘击破坏掉了藏着毒药的臼齿，对方没有什么致命伤，但是人体的身体的即使经过训练，也无法摆脱疼痛的困扰：“呐，听着，”青年凑近他，吐气如兰：“我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青年眯起眼睛：“当然啦，如果不知道的话就摇摇头，我也不会为难你，毕竟我这个人，一直很很好说话。”

对方摇了摇头。

“遗憾。”青年拔出软剑，剑柄碾压过对方的左手，关节错开，他的手软绵绵的垂下，接着神经密集的小退被精巧的击打，痛感沿着背脊传到大脑，地上的杀手痛呼出声，冷汗涔涔而下。

“第二个问题，你的组织大名。”青年笑意更甚，“对不起，下手重了些。”

“不知……啊！！”

叶江狸别开头，她确定那个人的小腿废了，因为反抗的内力挣扎，腿骨扭曲，脚踝脆弱的神经被敲打，接着是小腹的痛感密集的组织。

“啊，真是没用。”青年从衣里抽出一个丝巾，颇为爱怜的擦拭干净对方脸上的血污，从这个角度来看对方还算清秀：“那么第三个问题，你听说过林向北么？”

“我……”

“啊，忽然不想听你的回答了。”青年随意的拔出软刃。叶江狸第一次看到那个武器的样子，软如丝绸，很薄，血槽开的很深，但是确确实实是一把剑，不只是什么材质，在接触到人体的时候锋利的仿佛切豆腐，在白昼的灯光下闪烁着微茫的蓝光，血珠沿着剑锋低落。

是柄好兵器。

“那就……再见。”青年礼貌的欠身，目光飘到江狸身上，竟是几分好奇：“害怕么？”

“一般。”

“不要看四周，蒙着眼睛，一直往前走。”青年声音平和，笑容忽然收住了，瞳孔湮灭了光，带着不知名的心绪：“我随后就会来。”

“好。”

后来的江狸回想起来，大约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对他无比的信任。

没用任何缘由的信任，来自于他的吩咐。

不要看，往前走。

未来的路上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