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姬替随城跑了大老远，总算是将字画交到了城郊那户人家的手中。

那户人家原先就只是帮了随城一个小忙，万万没想到随城还有这番心思。千恩万谢接过顾姬手里的字画之后，又要留顾姬用午膳。

顾姬纵使再嘴馋，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她怕随城日后问起来说她嘴馋，只好推脱了。

那户人家也不再强求，便嘱咐顾姬早点吃饭，顾姬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了。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顾姬的头上，她的额头上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但顾姬却毫不在意。

跑了这么一天，赚得五两银子，顾姬在心里盘算着这笔一点都不亏的买卖，心情大好。

离天黑还有早着，且午膳还没吃，顾姬回城里恰好要经过涟漪的酒馆，想着就顺道去看看涟漪。

这么想着，脚下便轻快了不少。

涟漪今日的生意不错，来客大多都是直接买一整坛的酒，极少有在店里喝的。涟漪只需要盛酒，倒也清闲。

顾姬踏进店门的时候，涟漪正巧从后院出来。

“师父，我来啦。”顾姬冲涟漪调皮地眨眨眼睛，随后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叫花鸡。这叫花鸡是在街头最有名的王麻子那儿买的，散发着阵阵的香气。

涟漪见她额头上都是汗，伸手拿帕子为她擦了擦：“大热天的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顾姬嘿嘿一笑，伸手就要去摘戴在脸上的白纱：“今日王爷托我为他去城郊送一幅字画，我便替他跑了一趟。”

涟漪打了她的手一下：“怎么见了我反倒失了规矩，现在就要把面纱摘了？”

顾姬瞧见涟漪今日心情不错，也起了孩子心性，作势要去摘涟漪脸上的面纱：“师父，戴着面纱怎么吃这叫花鸡呀。反正现下没人，我们吃完再戴上。”

涟漪在心中默默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妮子贪吃的习惯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瞧见她这一副巴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的模样，涟漪倒是心软了起来：“算了，待会你吃完再把面纱戴起来吧。”

顾姬得了许可，便把叫花鸡交给后厨的小厮，请他帮忙处理。随后她凑近涟漪身边，小声道：“师父，我有事对你说。”

涟漪在柜台算账，黑色的衣衫随着她拨动算盘的动作上下飘动：“怎么了？”

“师父，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回王府去住。你一个人在外头，我心里总是有些担心。”顾姬开口道。

涟漪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仔细打量着顾姬。

这些年过去，她长大了不少。原本小时候长在一起舒展不开的五官，如今也随着年岁的增加慢慢展开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此刻她摘了面纱，一双眼睛因为苍白的脸色更显得分明了。而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真诚，让涟漪有些无法拒绝。

涟漪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了敲顾姬的脑门：“傻孩子，师父不能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顾姬的眼神里有些错愕。

她看着涟漪满是老茧的手，心里一阵阵的疼。

涟漪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就是这疤痕才让涟漪不得不戴上黑纱。但看着涟漪的眉眼，依旧能看出涟漪曾是个美人。

顾姬不知道涟漪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她只觉得这些年涟漪一定吃了不少苦。

从前她跟随涟漪学习的时候，只觉得涟漪手上是不是会有些伤口，但从未见过因为做粗活、累活留下来的茧子。

一别数年，如今涟漪的脸还是那张脸，手却已经宛如一位老妇人的手了。

和她一同住进王府，意味着涟漪最起码不用在外头操劳，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知道，若是对随善说涟漪是自己的师父，随善一定不会赶走涟漪，至于府上的人怎么看待涟漪，她也不在乎。

明明随她住进王府就能不费力地生活，顾姬不明白为什么涟漪不同意。

更何况，眼下她知道了自己是被涟漪收养的事情，更是将涟漪视作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为什么师父不和徒儿回王府？这样师父就不用在酒馆操劳了！”顾姬见涟漪不同意，委屈的红了眼眶。

“因为这样会影响你。”涟漪言简意赅。

涟漪心里清楚，若是去了欣王府，顾姬的日子一定不如现在这般好过。

按照常理，她本应该死在多年前的苗寨大火中，如今却突然被顾姬找到而且要带回王府。要是让旁人相信她没有私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涟漪不愿意。

若是真的和顾姬回了王府，她的日子是舒坦了，但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顾姬和她，也是可以想见的。

涟漪气性高，不愿意受这种委屈。以前她在苗寨里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当年的气性延续到了现在，所以不愿意活在王府里看人脸色。

她也不想影响顾姬。

那日顾姬和随城来她的酒馆里喝酒，她便能看出来，随城还是重视顾姬的。

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了顾姬的前程，涟漪心中定会十分自责。

此刻的顾姬仿佛受了惊的小鹿，一双满是伤痕的手不安的在自己的胸口前绞着：“师父，我不介意的。”

涟漪长叹一口气，随后将顾姬摁回了椅子上：“我意已决，你就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了。”

顾姬知道涟漪素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她说不要再劝，那就不要劝了。于是顾姬闭上了自己的嘴。

在后厨的小厮掀开了帘子，手中是一盘已经切好了的叫花鸡。

涟漪见顾姬失落，便将这盘鸡递了过去，捏起一只鸡腿送进顾姬的嘴里：“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吗？这是在王麻子那儿买的吧，多吃点。”

顾姬嘴里被塞了个大鸡腿，说话都含糊不清，只能专心致志对付起这只鸡腿来。

涟漪看着顾姬正在专心致志吃鸡腿的顾姬，难得笑了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妮子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涟漪在心中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