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颜第一次听到林采月的声音，又软又甜，宛如一朵棉花糖。
可下一秒，这一朵棉花糖就像是被放在了水里面一般，迅速溶解掉了。
什么都不剩下。
“林女士，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个在法律上，叫自认。你知道后果吗？”
显然，眼前的人很清楚。
她甚至闭上了双眼，但是并没有眼泪溢出。
或许此刻在她的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林女士，你知道冯曼吗？”
林采月睁开眼，双眼像是经历了整个春夏秋冬。
最后，停止在冰天雪地之中，开始发抖。
“你知道，她现在还活得很好吗？”
对方没有反应，反而只是微微一笑。
“苏小姐谈过恋爱吗？”
苏颜双眼发光，对面的人愿意开口问她一些问题，这就是有谈的可能了。
“谈过一次。”
“你想谈几次。”
“说不清楚，这个也是我不能确定的，谁也不是上帝啊！”
“我只想谈一次，我从来都只想谈一次。”
“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呢？”女子的情绪渐渐激动，“对啊，我就是不配拥有，我甚至不配活着。”
苏颜一下子紧张起来，双手放在桌子上，企图拉住女子的手。
“你放心吧，现在这边加紧了对我的防范，一下子是死不了的。”
这种自嘲的语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死是最大的示弱方式，林女士这么想示弱？”
她绵绵软软的性子，在这个尘世间，应该被不少的人搓róu捏扁，才会养成这么好欺负，别人一欺负还自己就认错的性格。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什么叫赢，什么叫示弱？”
林采月俯下身子，离苏颜的距离更加近了几分，一双眸子里面闪现出一些苏颜不太熟悉的色彩，“苏小姐，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江华，不是我杀的。”
这个眼神，直接击中了苏颜的心底。
从始至终，她的设定，会不会，一早就错了。
会不会这一切的奔波忙碌，就是为了一个错误在寻找证据。
最后发现，从头错到尾。
“那你能说说整个作案过程吗？”
“警方来的时候，刀不是还在我的手里吗？”
事实目前表现出来的是这样，警方到达的时候，林采月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家用菜刀，菜刀上还有血迹。身旁，便是自己丈夫分解的尸体。
“林女士，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我已经知道的事儿了，我要的是未知的，对你有用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十分被动了。”
面前的人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这是苏颜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没有求生欲的当事人。
之前所能见到的，都是求着让苏颜能够帮着自己早点儿出去的。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我现在，只一心求死。”
“是吗？”苏颜背后响起了一道清晰的男声，夜墨站在门口处，宛如一位神祗，庚霖正站在他的身边，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迅速冲了上去。
“妈妈！妈妈！”
林采月原本冰冷的双眼，一下子绽放开了火苗。
这个孩子是一块火石。
“妈妈，你的额头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块伤？”
说着伸手覆上女子的额头，撅嘴上前，“我给妈妈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他记得之前自己受伤的时候，妈妈之前就是这么给他吹的。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大手覆上了他毛绒绒的头顶，亲昵地揉着，眼睛里面洋溢着苏颜不熟悉的温情。
“没有，全部都好了，妈妈，我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吃你做的小饼干，我想去郊游？”
“你想要妈妈回家？”
男孩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已经很久自己一个人和佣人待在家了，最近一段时间，姑姑偶尔会来，但谁都没有办法取代妈妈啊。
“你知道吗，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以后啊，庚霖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记住妈妈之前教你的话。”
“妈妈，你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庚霖一个人害怕……”
小孩子说着说着哭起来，用尽力气死死拽住林采月的手。
他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同学都有家长陪着。
他也想。
她不想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妈妈也跟着去。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未知，恐惧，忧虑，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潮水一般，将他死死地包裹在里面。
“不要……”
“庚霖，记住妈妈的话。”
女子转头，向着身边的管理人员说了一句“麻烦请带他出去。”
夜墨俯下身子，拿出手巾在庚霖的脸上擦拭了一下，“你知道吗，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
他抹了一下眼睛，将手递到夜墨的手中，转身跟上了他的脚步，“夜叔叔，是不是我成为一个男子汉之后，我就可以保护妈咪了？”
询问室里。
“你看到了吗，庚霖还这么小，你真的放心让他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吗？”
林采月的眸子里面有犹疑、不舍，还有一些其他复杂的情绪，但是最终还是只化成了一句话。
“苏律师，等我死了之后，你可不可以帮我的孩子寻找一个靠谱的监护人，或者是，帮我成立一个信托，你来管理。”
“别人再多的管理都比不上自己父母的爱。”
苏颜只简单地回复了一句，便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今天，似乎有很多的信息。
她倚在门口，仰着头，满眼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
“怎么，现在开始就世界观崩塌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自己现在所做的事儿，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男子的手揽住两个小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儿在这儿的原因，他说话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说教的意味儿，“你做律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