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外的意外

发布时间:2018-08-06 15:08:37|字数:3317

随着郝冰的逐渐苏醒,班里人终于都松了口气。班里的紧张缓和下来,一张严肃的脸却绷起。张德进正用复杂眼光盯着酒寺泉。

酒寺泉心里起了毛,他此时正聪明地不再发问,因为关于郝冰的事情,班长自会在恰当的时候跟他说。刚才的慌乱下他突然明白了郝冰绝不是偶然这样,老兵们的行动迅速也证明了他们在心理上早有准备。看来,这是一个除他之外被大家公知的秘密。当然,这个公知的范围还不能确定。

酒寺泉躲过张德进的目光,没想到王小刚也在看自己,见他扭过头来,他的眼神竟然也开始躲闪。酒寺泉懂了,他们是怕自己说出去。这时他竟然有一瞬间的生气,这种感觉似乎是在被怀疑。自己也是这班的一份子,即使自己在很多时候都想逃离这里,但立场却仍是不由分说的。

一阵沉默之后,郝冰的情况好了很多,他都能在搀扶下勉强下地。酒寺泉看出他是竭力想证明他没有受到方才发病的影响。但他虚弱的身体和苍白的面容早就暴露了一切。他是不能再做饭了,这重担落在了王小刚肩上。以往叫王小刚干活他肯定是老大不愿意的,可是此时的王小刚却很有担当。他起身一声不吭地就去了。

张德进也出去了,他没有交代酒寺泉任何任务,只是低头出去。酒寺泉自然地坐在郝冰身边,像是在医院看望一个病人。郝冰睁开双眼虚弱地看他。酒寺泉一下很难过,便抓住了郝冰的手。郝冰的手微微使劲:“没事……”

“郝老兵,你睡会儿吧,不要说话。”酒寺泉的语言中有担忧和焦急。郝冰点了点头,但握住他的手更紧了。酒寺泉一抬头,看见班长上了哨位。他步伐沉重低着头,似乎碰上了一件天大的难事。

不久,在厨房一直鼓捣的王小刚满头大汗回到宿舍。酒寺泉看着他,他正裹着围裙擦汗。郝冰的围裙总是很干净的,但却被他戴了这么一会儿,就蹭上了颜色。方才他做饭时候也是叮叮当当的。郝冰这会儿很虚弱,要在平时他一定会数落:“这个王小刚,在哪都是丁丁当。”

郝冰又睁开眼睛,此时比刚才他要好得更多,这会儿他张嘴,想要说话,酒寺泉没有阻止。他说:“老酒,兄弟我求你件事……”

王小刚这会儿却插嘴了:“怎么了,交入党申请书呀?”

郝冰面露难色。王小刚又说,语气缓和了:“吃点东西吧,好消化。”

王小刚明显是不想郝冰求酒寺泉,这点儿在场的都看了出来。至于为什么,他是个直肠子的人,想必不久就会告诉我们答案。

但这个直肠子的人似乎总是令酒寺泉另眼相看,这不,一向懒惰怕事多儿的王小刚现在挤走了酒寺泉,坐在床边开始喂郝冰吃东西。

酒寺泉瞪大了眼睛,王小刚情谊满满的动作就像是一位照顾孩子的母亲。他因弯腰而拱起的后背圆滑饱满地像是一只老母鸡。

酒寺泉看了一阵,不禁有些热泪在眼睛里打转,所谓“战友”,这不就是吗?

酒寺泉有些落寞,来哨位也这么长时间了,之前似乎和老兵们的关系是要变好的,可是年三十晚上的那句要走的话改变了这些。他一个人走出屋子,却正好迎面碰上张德进。

张德进愁容未展,看见他硬挤出一个笑,难看极了。酒寺泉给他让路,他也站住,似乎是想说话。可是话在嘴边却刹住了车,到底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酒寺泉知道他想说什么,和郝冰嘟囔在嘴边的一样。他们都没有说出口。他们在顾及什么?

郝冰吃过饭后沉沉睡去。抽搐是非常累人的,早上还红光满面的一个人现在苍白得像一张纸。

大家围在桌边吃饭都很小声,与往常异样的是这餐没有人说话。按照规矩,饭桌上是决不允许说话的,可在这枯燥遥远的哨位里,很多时候这些东西可以放松。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用张德进的话说就是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憋着什么屁。以至于吃饭时说说话,甚至成为为数不多的交流。

现在他们都时不时偷瞄一眼酒寺泉,好像对酒寺泉有了一些忌惮。酒寺泉知道这点,这和他们没问出的问题一样。不过话说回来,王小刚做的饭还真挺好吃。现在他去替李君子上岗了。

李君子刚坐下乘了饭,张德进就对他说:“下午还是你顶岗吧,我们去医院,有电话就照老规矩。”

李君子点点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很沉重。

酒寺泉原本想说替李君子上岗的,但是想起班长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他道理,更何况他想跟着他们去医院,这样便更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小刚的岗上了很久。等到他下岗,张德进才缓缓叫郝冰醒来。王小刚给郝冰穿好衣服,再扶他起来,接着蹲下身子背他在自己背上。一向鼓噪的王小刚此时沉默地像一个伤悲的母亲。酒寺泉一愣神,然后上去帮忙。

走出班门时,张德进向后确定性地看了酒寺泉一眼,朝他干硬一笑:“走,咱们去医院。”

酒寺泉招呼着背在王小刚背上的郝冰,几人抄小路匆匆地向镇子走去。

头顶上仍是雪山,小路边却是盎然绿意,更有温暖地方已经开出小花。大家的心思都很沉重,因此步履匆匆,来不及看这漫山遍野的闲适。酒寺泉幻想着他们走在这条路上的形象是否像是去取经,他似乎开始明白了郝冰曾在他刚下连时候说的:在这可以想清楚很多问题。他开始习惯这里的白雪和草绿,躲在这远离世间的寂静之地,幻想远方的白云牛马,倒是恬淡。可是这次是送郝冰去就医,若不是,这旅程倒也有意义。

路上酒寺泉要换王小刚背郝冰,被王小刚拒绝,他好像不放心自己。但却在张德进要接过郝冰时候很顺便就交给了过去,这让酒寺泉很不舒服。这如同他们的欲言又止和疑惑眼神,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起的。

都怨自己说了那句要走的话。

镇里的医院就在镇政府旁边,一排平房就是全部了。全镇只有一条街,路面没有硬化,在半个山坡上平坦了土地和碎石就形成了街。路边的商店和旅店倒是齐全。街上鲜有汉人,大都是穿着挎袖的藏民,黑漆红褐的脸上露着笑容,摇着转经筒。也有风景,在大山野地中,高高石堆中一根耸向天的木头,挂着蕃旗。像新兵连那样。

张德进带着三人进了医院,一番波折令郝冰终于躺在了病床上。前来探问的医生操着一口很不流利的汉语,看样子与张德进还有些熟络。看过之后,他说与之前一样,不要太过劳累,又问了郝冰的药。再叮嘱几句后,他把张德进拽到一边说:“这种情况在高原继续呆着已经很不妙,建议他们把他送到山下去。”

酒寺泉才知道郝冰患的就是羊癫疯,癫痫的一种。这种病有可能是先天的,也有可能是后天形成。医生还说:“要注意休息,这个病最怕劳累。”

酒寺泉不禁心中一凉:“劳累,当兵的哪个不劳累,这还是在高原。”酒寺泉突然有些担心。张德进与医生交谈时凝重的脸暴露了情况不妙。

张德进告别医生后,在病房门后调整了表情,挤出微笑。酒寺泉也跟着进去,张德进正和郝冰说没有大碍的话。

酒寺泉突然感到张德进这么做不对,他应该让郝冰知道自己情况的,他已经不适合在高原了,甚至不适合在部队。这样瞒着他,会把他害死的。他很想说话,但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口。他看着正在欺骗郝冰的张德进的背影,王小刚正向这边望着,脸上全是担心。

护士进来输液了,张德进要王小刚看着郝冰,接着扭头看了看门边的酒寺泉。酒寺泉心中还在纠结呢,这件事让他站在了关乎信任和责任的抉择边上。一边是士兵的生命,另一边是士兵的使命……

张德进拍拍酒寺泉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两人在医院药房,给郝冰拿了药,张德进付了款子,是掏自己的腰包。弄完后却没有回病房,张德进说要去镇上走走。酒寺泉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跟着他,两人走在碎石路上。

张德进步子迈得很大,酒寺泉吃力跟上:“班长,郝老兵……”

“哦,没事。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啊……”

一句话就把酒寺泉的问题堵住了,酒寺泉心想班长怎么能这样,对士兵的生命这么不负责任,少一个人上哨又不会死。这是对郝冰的不负责任呀。

酒寺泉心情复杂,也没心思管这小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几步之后,张德进到达一个叫做红梅超市的商店门口,怔怔地看了很久。商店没有开门。张德进过去敲了敲卷闸门,还是没人。然后像是蔫了口气,扭头往回走。

郝冰输完液,进来的医生欢乐一个。是个女同志,这里很少出现女同志,还是汉族的。几人都看着女同志,突然,坐在角落的酒寺泉紧张起来,他看出那遮在口罩之后的是张熟悉的脸:“雨心。”他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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