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舟恍惚了。
比人更快靠近的,是一股他从未闻过的清香。
“什么味道?”他下意识问道。
江月缩了缩鼻子,除了满屋的熏香外,就只有自己身上皂角的味儿了。
“是,是皂角。”
谢沉舟有些恍惚,这味道和儿时乳母身上的一模一样,可自他五岁自己睡开始,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再也没有闻过这个味道。
他回过神,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孩儿离自己不过半臂距离。
“你……”
他有些气,却只能掣肘将身子后仰了半分。
江月却不在意,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纸笔,兴奋道:“公子,我们立字据为证!”
立字据?
可笑!
这般私隐之事,又关乎世家名声,怎能留下把柄?
谢沉舟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思虑,便瞅见江月紧握着那支笔,满脸的不知所措。
他惊道:“你不会写字?”
江月有些不好意思:“我只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谢沉舟沉默了。
城南那些事,他也只听乳母说过几句。寻常人家的孩子吃饱都成问题,更何况是读书识字。
他接过纸笔,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江月’两个字,郑重其事的在一旁落下自己的名字‘谢沉舟’。
远远看去,毫不般配的两个名字,此时却落在一处。
江月捧着那张纸,如获珍宝的竟流下泪来。
“这么开心?”
江月头也不抬:“梦寐以求。”
“梦寐以求?”谢沉舟重复了一遍。
江月心惊了片刻,又打着哈哈:“我是说,嫁入高门,还是嫁给公子,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啊!”
谢沉舟轻叹了口气,敲了敲案几。
江月循声看过去。
“从今日起,你就是王家的二姑娘,江月。”
江月:“不改名字?”
“不必。王家主母娘家就姓江,你就说出生之时受了病,一直养在大师身边,随了母性去灾。”谢沉舟顿了顿又说道:“真真假假,真的越多,越不容易被拆穿。”
江月点点头。
又担忧道:“那王家那边……”
谢沉舟冷哼一声:“放心吧。他们会比你,更愿意相信这个谎言。”
江月不再问了,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似乎谢沉舟早已想好接下来数十年的打算。
“没什么要问的了?”
江月摇摇头:“我只要乖乖听话,任由主子差遣就是。”
谢沉舟:“你不是奴婢。”
她却笑了:“不过是个高身份的奴婢罢了。没什么两样。”
谢沉舟一时间答不上话,细细想来,似乎她也没说错,那股莫名的愧疚之感又涌上了心头。
他掏出腰间的牌子递过去。
江月乖巧的接过,是沉香木所制,精美非常。
她认得此物,每个世家公子贵女手中都有一块,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拿着此物,去万象珍庭取我留在那儿的东西。三日后,我去王府接你。”
说罢,谢沉舟便起了身,刚准备穿上狐毛大氅,便又瞅见了那一地的袄子。
而此时,小姑娘正缩在那儿一件又一件的捡着。
“唔……”
一阵闷哼,伴随着江月眼前一片漆黑。
她挣扎着将头顶上的东西一把扯开,眼前早已不见了谢沉舟的身影,而手中拽着的,正是他那件大氅。
门外,侍从阿飞呆呆地看着自家主子。
“公子,你衣服呢?”
谢沉舟打了个喷嚏,第一次觉得盛京的冬天竟然这样冷。
“公子!你穿我的!”阿飞说着就要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
“不用了。”谢沉舟有些嫌弃的瞟了他一眼:“我不穿别人的衣裳。”
说这话时,声儿都是抖着的。
小二不认人,只瞅着这对主仆,觉得有意思的紧。一回头,瞧见刚才那‘仙女儿’正穿着件男人的大氅从楼上下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又打趣道:“哟,小娘子这是找到心上人了?”
江月此时一改屋内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回到:“找着了。哭着喊着,求我嫁给他呢!”
小二嗤笑几声。
又看着江月将那件大氅拍在柜台上:“小二,去给我找个靠谱的黑市买家,这可是上好的料子!”
小二上手一模,脸色一惊:“小娘子确定要卖?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的!”
江月轻笑一声,看着门口谢家马车留下的车印子。
“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件衣裳。我要的,是实打实的黄金!你说千金难求,那我便要千金!”
……
袍子卖价不低,足够江月吃顿好的,住个好客栈。
给自己收拾好了,她一早便去了万象珍庭。
‘万象珍庭’乃是圣上亲笔,气派非凡。就连门口立着的麒麟,都是和田玉石所作,江月盯着看了会儿,估算着光这一只玉麒麟,就够半个城南一年的吃食。
她被人迎了进去,许是今日穿的还算样子,没有往常那般驱赶。
映入眼帘的,便是商周青铜、秦汉玉璧、珐琅宝鼎,还有一些她说不出名字的,件件皆是稀世珍品。
比起她做工的珍宝阁,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不由的摸着袖口的木牌,谢沉舟让她来这儿,凭这么个木牌子,能取出来东西?
正想着,便有一个清秀模样的后生走过来:“姑娘,可是要找什么?”
她有些结巴。
只能木讷讷的将手中的木牌奉上:“我,我来拿谢公子的东西。”
她手心出了汗,心也打起鼓。
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那后生定睛一看,顿时瞳孔放大,弯腰双手接过木牌:“可是江娘子?”
江月一愣,点了点头。
后生谄媚笑道:“楼主早将东西备好,娘子吃些茶点,稍作片刻。”
她局促的抠着手,被他引进里屋。之前就听祖母说过,真正的权贵在万象珍庭买东西,是不需要逛的,你只管在屋子里说你想要什么,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
想必,这屋子,就是祖母说的那间。
门开了。
“娘子,请。”
她忐忑的伸着脑袋朝里面探去,身子还没进来,就被一声尖锐的叫声吓得浑身一颤。
“怎么又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