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穿用度,赵遥岑从不亏待我。
但他总不冷不热,大婚之夜后,除了用膳,我鲜少见到他。
他总待在书房里。
大抵是因我心智如孩童,他们对我要求甚少。
这倒让我闲闷起来,比在寺庙的日子还无趣。
我头回求他,是让他教我识字。
他淡漠地回绝了。
他言女子本该治家、相夫教子,我若成皇后,还得操持偌大的后宫。
只说了一两句,他叹气默声。
大概是想起,我一个傻子,这些话无疑是对牛弹琴。
确实如此,我钻起牛角尖,抱着纸笔,日日赖在书房外不走。
我心觉赵遥岑是心软的,是会偏护我的。
沉云说,夫妻是会对彼此疼爱的。
护卫也无奈,烦我,但也不可动用武力压迫我走。
经了几日风吹雨打,赵遥岑认输了。
他在我身后,带着清冽的松香,好看的手,附着我的手,教我握笔,教我一笔一捺。
“柳素娥。”他一字一顿地念纸上的字。
“那殿下呢?”我抬头看他,浑身被墨香熏陶,目光灼灼。
他垂眸看我,愣了半晌,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又牵着我写了三个字。
“赵遥岑。”
赵遥岑,我在心里默念,在今后的夜里默写了几百次。
最后,我让他教我写冬青。
冬青是漂亮的草木。
末了,我将衣袖里的龙须酥给他。
“这是平日里攒的,很好吃,给,答谢殿下。”
赵遥岑虽不苟言笑,但我觉得他温柔。
再后来,我们因笔墨,在书房里愈加亲近。
我会得寸进尺地钻进他怀里,在冬季里汲取暖和,并求他念书给我听。
每次离开前,我都将喜欢的糕点送他。
我藏了点私心,因每次送出,赵遥岑都会令宫人加倍采购回来。
有次,我在他怀里找舒坦的姿势。
动了几下,他却猛然起身,我险些倒地。
他耳尖泛红地出了书房。
之后,他不再教我识字,但派来了老先生亲自教我。
老先生不仅懂文书,还会水墨。
我画了赵遥岑,老先生问我是不是画上古神兽。
我不悦,卷画去找赵遥岑,不料他也一脸为难地问我画中何物。
无天赋,我愤愤将画压箱底,以至后来找不到了。
再后来,我暗地里托人给我带话本解闷。
一刚入宫的宫女,邀功似地献上一本秘书,还悄声让我在无人时看。
她如此慎重,我也小心起来。
卸下纱幔,钻进锦被,露进几寸光,我翻开了它。
翻来覆去,我没看明白,皆是两人赤身交叠。
似乎在做嬷嬷言传过我的事。
我咂咂嘴,心觉无趣,不料刚掀被子,见到背手而立的赵遥岑。
他目光冷漠地落在未合上的书页。
次日,他严令禁止宫人再为我偷带任何书籍。
他知我无聊,请来戏班子为我唱戏。
可他看得比我入迷,手中的酒一杯接一杯。
最后他醉醺醺地与我做了书上的事。
没过多久,我得知大将军之女,宋临意被寻回来了。
在宫人的交头接耳里,我偷听到,原来他有心上人。
宋临意是他心心念念的青梅,儿时意外被拐走。
那时我心落在冰窖里,在枕边无休止地问:“殿下,您爱我吗?”
他说爱。
我又问,他爱不爱宋临意。
他沉默不语。
他将宋临意娶进了东宫做侧妃。
回想那出戏,唱的是两小无猜,彼此深恋,却终而分别。
那夜的他,心里想着的,是否是宋临意?
“太子妃,还是歇着好……”沉云忧心忡忡。
我摇摇头,强颜欢笑:“无碍。”
到庭院内侧,我俯下身来,看枯萎的草植。
它是附地菜,我喜欢它的花,如雨落星点的青兰,小巧可爱。
城北寺庙里,遍地有它。
每次去,我都蹲下与它们打招呼。
赵遥岑打趣:“你对野花的喜爱,孤也想独吞。”
那时,朝堂事务再繁重,赵遥岑都抽空陪同我。
忘了何时,他讨厌去那,每次我一提起,他都冷脸生气。
他不答允,我无法出宫,可我思念寺庙的花草。
最后他服软,把附地菜连根带土的送来给我。
它不来自寺庙,但我依旧悉心照料。
它在庭院里开遍了清蓝的花,如我对赵遥岑的心意。
可惜我rì渐身体抱恙,不能时常照看它们。
一如有了宋临意后,不再来看我的赵遥岑。
“一堆上不了台面的野花,留这烂死,做养料,养我的月季。”
宋临意一句话,无人再替我爱护曾灿烂的花儿们。
我只能请求它们宽恕我。
细细想来,也怪我的执着,让它同我一样,困在这深宫里,白白受苦。
而我也要和它一般了。
这具躯体的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