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雷劫响遏行云,蚀骨摧心之痛狰狞了眉目。
我只身跪在问审台上,白衣被血渍浸透,锁链刺穿腕骨,牢牢钉入身后石碑。
难得见问剑宗各峰师徒齐聚。
我分了神想。
便是百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天劫,也未见得聚齐这样多的人。
血液自体内渗出,在凉玉制的台面上蜿蜒出诡异阴森的图案。
噬魂阵成,腥怖红光一瞬跃起,密不透风的焰火,将所谓罪人彻彻底底圈在一隅。
四肢糜尽,骨皮剥落,肉tǐ腐烂的气味。
少女嘤嘤切切的细微声响入耳,我识海越发动荡不安,却又漫不经心的想着。
黄泉路这样孤冷。
到头来竟只她一人为我哭泣。
“秦止微。”
仿佛千年渺远处的一声低喃,恍惚间竟如钟鸣般震耳。
我忍着噬骨的痛意,茫茫然掀了掀眼,猝然呕出一口血来。
“两百年修仙途,你可有悔?”
……
——你可有悔。
水牢里千百个嫉恨难眠的夜里,无数回痛彻心扉的扪心自问。
——可曾有悔?
两百年修仙途,弹指韶光。
我是降霜剑尊随手在山脚捡到的弃婴,由此拜入他门下。
七岁炼气,十五筑基,二十结丹,百岁步入化神,修仙界人人称颂的第一人。
却在突破时恰逢天劫,以身献祭庇护了满门师友,自此一身仙骨尽毁,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而后光环褪却。
嘘寒问暖不过三两时日。
师尊领了新人,师弟亦动了凡心,未婚夫自请入凌罪堂受鞭刑一百道,说要与我退亲。
假意不再。
我所认至亲,一个个将那灵动烂漫的少女护在身后,或命令或恳求。
“秦止微,宗门宠爱你已享过百年,为何如今却会嫉恨阿音抢了你的风头?!”
“师姐,师妹她又不是什么坏人,你总防着她做什么?”
“止微,你我性情殊异,即便纠缠,终究无果。”
……
一言一句,一行一止,这些至亲至爱之人,眼睁睁将我逼作了满腹算计阴损狠辣的疯子。
最后又义正辞严,冷面冽言。
“秦止微,你怎能如此辜负我等期许!”
——众叛亲离。
——不过如此。
……
烈焰灼伤心肺,呼吸间生出无边的痛意。
我半死不残的躯体忽而不自主的抽搐颤抖起来,压不住的哀鸣化作几声泣血的闷哼。
残魂离体,肉身骤灭。
我虚弱的魂体被弹出阵外,暂时摆脱了那可怖的痛感。
僵直的尸骨仍困在阵法中央痉挛抽搐,烈焰燃的更甚。
……
“从今日起,问剑宗再无秦止微。”
阵外,郁孤行淡淡说道。
闻霜听到这话上前一步,瞧着前方那道定定立在原地的残魂,眼里几分不忍。
沈清烛稳稳站着,端的是泰然自若。
望着昔日未婚妻的可怜模样,竟连眉头都未皱半分。
“弟子已将引魂灯备好,师尊放心便是。”
宗门的人个个盼着她神陨魂消,他们这是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来一出瞒天过海。
到底情分一场,至少这三人中,还无人能想象“世间若无秦止微”,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