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决定纳我为妃。

陆小世子却偷偷潜进宫来，眼泪一把一把的掉，哭着说要带我私奔。

我应他说好，转头就把消息递给了相府的沈二公子。

夜色如墨，掌下的信纸一点点被火舌舔舐殆尽。

墙上的画像骤然被风吹起，瑟瑟作抖，似乎对我的所作所为充满了不解与惧意。

我便回过身，笑眯眯的抬眼看那画中人，刻意放柔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恶意。

“小公主别怕。”

“清环只是想让您啊，看看这狗咬狗，多有意思。”

——

长禧公主江见殊死了。

从摘星台一跃而下，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不曾留下。

这尊贵无双的小公主，前半生享尽富贵荣宠，最后竟死得这样狼狈。

可怜的漂亮废物。

直到临死了，还在渴望着无心之人的爱悯。

她哪里又能知道呢。

她视若尊父的兄长急急忙忙将我从城楼上救下来；

她依赖信任的未婚夫嘘寒问暖的关切我可有受惊；

她青梅竹马的挚友在一边义愤填膺的指责她做得太过。

江见殊死掉了。

尸体在城楼下摔的稀烂——

可是有谁在乎她呢。

……

她尸骨被一层一层的白雪掩住。

我领了宫人将其翻出来时，华裙之下，骨肉尽碎，哪里还有半分人形。

那只世间独一的青鸟鸾凤白玉簪随着它窝囊的主人碎了一地。

我眸光淡淡的落在那雪上，心头一分怜悯、三分鄙薄、六分惶惑。

……

沈渡忙里偷闲，亲自下厨做好的荷参汤在案角渐渐冷却，沈从约特命太医院调好的安神香在主殿里可有可无的燃着。

我听着陆九州焦躁却略显生疏的安抚，视线淡淡落在殿外那株凌寒独开的西府海棠上。

粉白的小瓣儿打着旋儿落下来，被那凉风一带——

便轻轻柔飘到了地上，飘进了窗中，飘落至少年双肩垂下的青丝上。

眼前事竟一瞬间重合了昔日景。

我眼帘半阖，忽然便想起从前。

——我那卑弱可怜，糟糕透顶的从前。

……

倦意袭来，我眸光恍惚明灭之间，竟似乎可见故人。

“环儿，是娘对不住你……”

漂亮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我看见一双满是伤痕的手将我环进怀里，温柔又怜悯。

而后女子走了。

我看见年幼的自己步履蹒跚去追，一脚栽进了深不见底的噩梦里。

却又被人抓住头发激醒来，被剥夺了短暂逃避的权利。

“贱货！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下贱的东西！她不是喜欢钱吗？不是为了钱可以抛夫弃女吗？你是她生下来的，学着她接客给老子赚点钱怎么就不行了！”

那个人在记忆里怒吼，一张脸熟悉又陌生，我被那扑鼻的酒气吓住了，蜷缩在墙角，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步了我娘的后尘，入青楼时才将满了十二岁。

那满面脂粉身形肥硕的鸨母轻佻的摩挲着我下巴，音调兴奋怪异得发腻。

“小丫头这容色身段真真是勾魂摄魄，待到及笄之时，还不知有多少男人要为你的初yè争得头破血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