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去宋清濂的书房找寻许久，才找到一张带着霉斑的旧纸，应该是那日吃冰酪时弄脏的。

叶婉细细看了看其中的内容，确定这与宋清濂今日上书大抵相同。大致是说：几月前他船只失事，却意外魂魄离体，四处游荡。凤仪宫失火那日，他恰好也在，不仅看到凤仪宫宫人都被杀害，还亲眼见孙贵妃离开凤仪宫，因此他推断凤仪宫绝不是简单的失火：还有，安国公府战败一事……

“安国公副将曾死里逃生，但不久后仍因伤势过重离世，据他所言，安国公战败一事也有……”后面的“蹊跷”二字被霉斑掩盖，字迹已经模糊了，泛着潮湿，那香浮乳酪琉璃碗的日子，好似就在几日前，又好似过了很久。叶婉指尖颤抖着抚过，遂又紧握成拳，命运永远如此，它喜欢玩弄人于股掌间，一面向你招手浅笑，一面将你推入深渊。

她突然笑了，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是笑宋清濂吗？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却愚蠢得可怜；是笑姑姑吗？一生要强，却看走了眼信错了人，养敌为患，最终惨死；还是，在笑她自己呢？明明知道，却装作毫不在意。

当初，因为姑姑喜欢上了当时还是个皇子的文治帝，安国公府便极力扶持提拔他，才得以让一个宫女生的默默无闻的皇子能见天日，甚至当上皇帝。登基五年，文治帝一边一点儿一点儿的坐稳江山，铲除其它皇子的党羽，一边培养一股真正属于自己的，强大的肱骨忠臣。

人道自古帝王多薄情，皇室里的亲情更是浅淡，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叶家和姑姑对他的恩情如此深，他却叫人一把火将姑姑和太子烧死!并在安国公府的战事上捣乱，害死叶家满门英烈!

宋清濂说他见到了尸体和孙贵妃，便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想。因为，孙家，就是文治帝这几年来培养的最得力的势力。

终于，安国公府倒了，从前叶家手中的兵权被瓦解成三份，全部换上了文治帝自己的人，他一步步顺利地完成了朝堂上的大换血。此事，孙家功不可没。如今兵权分散，认符不认将，往后豊朝不会有武将擅权之事。

而后文治帝又恩威并施，将叶婉弟弟叶剑收为义子，接到宫里去了。文治帝承诺，在皇宫里，会有人好好照顾叶剑的。叶家包括叶婉都知道这是威胁，不过若是叶家听话的话，这就是恩赐。叶家不仅无法反抗，还要感谢陛下皇恩浩荡。

她明明比谁都清楚。可出身将门，她看惯了生生死死的事，压根不相信什么公道，宫中的风向随时在变，虽说帝心不可测，可又有谁的心思是真正不可揣测的呢？能精准地猜摸透帝王心中的想法，才能在尔虞我诈的宫中活得长久。

所以，即便她知道，也装作了不知道。

而宋清濂高中状元，初入官场意气风发，自以为文治帝与他便是唐太宗和魏征，竟还言辞恳切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上报文治帝，他知道满朝文武个个贪污腐败，滥用私权，谋取私利，心思不正，却不知文治帝也不过是个自私虚伪、懦弱昏庸的无能之人，可不修身不齐家，又谈何治国平天下？

若说龙有逆鳞，那安国公府便是文治帝的那片逆鳞，宋清濂此番，救不了。

21

叶家满门忠烈，换来一个免死金牌，给了叶婉。她本想拒绝，却被嫡母告知这是叶家对宋清濂的答谢。

宋清濂回来了，又走了，像一阵风，又像是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