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是石老师吗？”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将石小满错愕的思绪拉回，她讷讷地点头，依旧保持着站在门口抬头仰望的姿势：“哦……是……我是……”
男人礼貌地笑了，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过来打扰你。”
“哦，没事……没事……不打扰……”
“王艺诗睡了吗？我接她回去。”
石小满的大脑终于恢复正常了一些：“她已经睡着了，那个……都这么晚了，要不……要不就让她睡在这里吧。”
男人思考了片刻，痛快地答应下来：“也好，明天早上我还要早起，本想着拜托同事送她去幼儿园的，那就麻烦你了，我住三楼东户，有事可以下去叫我。”
“好。”
“谢谢你，再见。”
见男人转身要走，石小满忽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哎，那个，你明天早上几点起床？”他说要早起，那是有多早呢？
“五点，有事？”他站在低一层的台阶上回过头看她，眼神清明，略带笑意，右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石小满又一次乱了阵脚，她连连摆手：“没有，没事，晚安。”
“嗯，晚安。”
他转身走了，下楼的脚步轻盈又潇洒，破旧的楼梯在他的映衬下仿佛瞬间提升了几个档次，变成了影楼里或杂志封面上用来拍摄的特制背景，直到听见三楼的关门声，石小满才魂不守舍地进屋锁门。
今晚月色很好，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就借着窗外的月光，又一次展开了那页泛黄的旧报纸，有a4纸的一半那么大，边上剪得不太整齐，月光朦胧，画面看不太清楚，但那又何妨，她早已将画面记在心里了。
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穿着天蓝色的制服，浓眉深目，清秀俊朗，薄唇稍稍抿着，右脸颊牵出一颗浅浅的酒窝，身上有着淡淡的植物香……刚才还是那种香味，她不会记错，只是现在的他，好像稍微壮了一点，头发更短了，也更帅了。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厢城人，所以她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来厢城，当然，她并没有指望会遇见他，毕竟厢城那么大，人口几百万。
可是今天，竟然真的遇见了，而且还住得这样近！她兴奋得有些睡不着。
凌晨四点，闹钟准时响起，石小满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整理好被褥，去厨房做饭。
淘米盛水，先煮上粥，然后和面粉打鸡蛋，插上电饼铛。不一会儿功夫，两张黄灿灿的鸡蛋饼出锅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圆饼切成对等的六块，放进一次性饭盒里，又盛了一碗粥放进另一个饭盒，用环保袋装好，看看表，刚好五点钟，时间有点早，她洗了抹布，把灶台擦了一遍，又看表，五点五分，她鼓起腮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提上环保袋向三楼走去。
三楼东户，他昨晚说过的，就是这里，她紧张得有些手心冒汗，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敲了敲门，寂静的清晨，空旷的楼梯口，突然响起的“笃笃”声，几乎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赶紧弯下腰将环保袋放在门口的墙边，飞也似地逃上了楼梯，蹑手蹑脚地跑到四楼的时候，她听见他开了门，两秒钟之后，传来环保袋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声。
石小满啊石小满，你心虚个什么劲呀，你明明是在知恩图报，助人为乐啊，她用双手压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她算的时间很准，厉俊凡刚刚洗完脸就听见了轻快的敲门声，他以为是同事肖博云过来接他去勘察现场，连问都没问就拎着毛巾过去开了门。
然而，见鬼了。
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左右张望，楼道里静悄悄的，稍一低头，看到地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透明环保袋，他诧异地提起来，感受着烫手的温度，看清里面是两个一次性饭盒。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仇家过来寻仇的，毕竟做刑警这么多年，得罪的人还真不少，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想毒死他不至于这么显山露水，这不明摆着想被抓么。
食物摆放在了餐桌上，盒盖打开，冒着诱人的香气，怎么看都像是爱心早餐，肚子竟然还很配合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他刚想拿起筷子品尝，房门又响了，这次是肖博云。
“厉队，走了，车在下面呢，”他下一秒皱起鼻子嗅到了空气里的饭香味，“哎呦，你给我准备了早餐啊，我正好没吃饭呢。”
不等厉俊凡同意，他就冲到餐桌前捏起一块鸡蛋饼塞进了嘴里：“嗯，香，你这么早就叫外卖了？”
“不是外卖，”厉俊凡站在肖博云对面，也徒手捏起一块饼放进了嘴里，“刚才有人放我门口的，”他指了指桌边的环保袋，“等会儿把它收起来，拿去队里做指纹比对。”
肖博云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什么！你不早说，我吃了……三块了，怎么办？厉队，你坑我啊！”
“你急什么，我也吃了。”
“那……咱俩会不会被毒死？”肖博云纠结到一张胡子拉碴的硬汉脸变成了苦瓜脸，他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手，表示不敢再吃了。
厉俊凡端起另外一个饭盒，喝了一口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毒死就毒死呗，反正我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不像某人啊，英年早婚拖家带口的，不舍得死啊。”
“你还有心思说笑！给我，我喝一口，死就死吧，反正咽下去的也吐不出来了。”他夺过厉俊凡手里的饭盒，仰起脖子咕噜咕噜把粥喝完了，他环顾四周，想起来王艺诗，“哎？那孩子呢？”
“没回来，在老师家里住了。”厉俊凡突然猜想到了什么，昨晚五楼那个女孩子，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大大的，看了他足足有两分钟，还问他几点起床，难道之前认识他？或者说惊艳于他的“美貌”？当然，他早就清楚自己长了一副魅惑众生的好皮囊，虽然他并没有故意做过魅惑众生的事。
夜里失眠加上早晨早起，石小满的昨晚是兵荒马乱的，算算也就睡了两个小时，但是她一点都不困，整个上午下来都是精神抖擞的。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她扒拉开小三班入园时填写的档案表，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终于在倒数第二张，她找到了王艺诗的信息。
家长一栏别人都写父亲某某某母亲某某某，而王艺诗这个写的是监护人：厉俊凡，职业：警察，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她飞快地将号码存进了手机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一大摞档案表放回了原位。
原来他叫厉俊凡。
俊凡，这名字可真好听！
他就住在自己楼下，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只是她在棉厂小区住了这么久，两人还是走同一个楼梯，怎么就早没有遇到过他呢？难道他是刚刚搬来的？警察的话应该收入还不错吧，怎么会住这种“贫民窟”？
“嗨，想什么呢，你不赶紧躺一会儿？”
班主任牟萍拍了她一把，把她给拍了一个愣，随即大脑里想的事情就脱口而出：“萍萍，你说警察的工资高吗？”
“什么？”牟萍挨着石小满坐下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就……就随便问问，”她起身掩饰地捋了捋头发，往旁边的单人床走去，“我睡一会儿，你也快休息吧。”
“哎，你别走啊，”这欲盖弥彰的回答成功地引起了牟萍的好奇心，她又追过来坐在了石小满的床上，由于孩子们正睡得香，她说话的声音尽量压低，“是不是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啊？哦……”石小满摇摇头，又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刚才没头没脑的问题。
牟萍显然来了兴趣：“对方是警察？”
“嗯。”石小满依旧点头。
“他条件怎样？有房有车吗？”
“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怎么行，你得问清楚啊，就算没有车，起码也得有房子啊，小点偏点都没关系，只要有就行。在厢城买套像样点的房子得二三百万呢，像我们这种穷人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所以得趁年轻早做打算，下次见面记得问问他，知道吗？”
“人家看不上我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这句倒是石小满的心里话。
“怎么会看不上你？你长得多漂亮啊，再说了，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好多警察都是临时工，工资还没我们高呢。”
“还没我们高？”
“对啊，我有一个远房表弟在派出所工作，听说工资不过三四千块，”牟萍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热心肠地说，“哎？你那个相亲对象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所上班，我托我表弟帮你打听打听呗。”
这话着实把石小满吓了一跳，她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其实……就是……没看上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