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琛离开之后,宫梵玥独自坐到天亮。
起身之时,遥远的天际,金色的朝阳,已经一缕一缕地渗透干净的玻璃窗,照了进来。
宫梵玥的注意力,却落在门口餐桌上,那只还盛着燕窝,一口未动的白瓷碗内……
帝国总医院。
顶楼。
贵族套房。
宽大的病床前,霍寒景久久立在那里,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时念卿露在被褥外的小半截手腕处的那条还泛着粉红色泽的割痕上……
割痕,长度六公分,纤细、光滑、平整。
能造成呈现如此模样的伤口,唯一的可能性:只有……
当大脑自动跳出“自杀”两个字的刹那,霍寒景幽寒的眸光,瞬间变得更暗更沉……
时念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当时右手还在输点滴。
她一动不动地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宽敞的房间,入目皆是梦幻的粉色,她很恍惚,有那么一瞬,她分不清时间与空间,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倘若不是桐姨领着一排的女仆,恭敬地候在大床一侧,她甚至都以为自己还睡在霍园的房间里。
每个花季年龄的女孩子,心里都有个公主梦。
希望有个王子,骑着白马,将自己带到城堡里,然后过着世间最幸福的生活。
十五六岁的时念卿,也不例外。
所以,那个年龄的她,尤为喜欢粉色。
以至于她在霍园的房间,就是粉色的海洋。
那时候,霍寒景替她准备的地毯,都用粉红色的金线,镶了边。
每一个摆件,皆是霍寒景亲自挑选的。
时念卿每一样,都喜欢到不行。
可是,她最最喜欢的,还是那串挂在窗户前的粉色风铃。
那串风铃,上面有十二颗粉红色玉石点缀。
粉色玉石名唤心头之血,是“图雅”地区特有的玉石。市面上,虽然很普及,但是那十二颗,却是霍寒景去图雅地区,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上,徒步二十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那风铃,是霍寒景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那是她长那么大,除了时靳岩临终前替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之外,最最喜欢的礼物。
此时此刻,那风铃,仍然挂在窗前。
随着浅浅淡淡的风,轻轻悠悠地摇晃着,发出清脆好听的撞击声。
听着风铃声,时念卿躺在床上,很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十四岁、每个周末午睡醒来的下午。
那时,她每次醒来,趴在窗户前,总能看见坐在花园里看书的英俊少年。
霍寒景因为她,放弃去Y国剑桥念书,甘愿就读联邦大学。虽然联邦大学,也是极好的,但跟剑桥相比,就显得太不值一提。霍渠译因为霍寒景的决定,发了好的气。
时念卿曾经好单纯,以为,那一刻的彼此喜欢,就是天长地久的开始。
时念卿闭上眼睛,忍不住勾起唇角,冷冷自嘲。
曾经,她有多喜欢,有多期盼,经过这些年残酷的洗礼,便有多疼。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喜欢霍寒景,喜欢到何种地步,她喜欢他,喜欢到低入尘埃,甚至连命都不想要……
“时小姐……”桐姨见时念卿醒来,许久都不开口说话,不由得皱眉,她往前走了几小步,恭敬地稍稍颔首弯腰,低声询问,“少爷去第二帝宫的时候,吩咐厨房准备了好些你喜欢吃的餐点,现在你想喝点汤,还是吃点清单的粥?!我让下人送上来。”
时念卿并没有理会桐姨,闭上眼睛,不多时,便又沉沉陷入昏睡。
晚上八点。
虽然霍寒景已经尽量提高效率,政务能减就减,但忙完事务之时,仍然已经很晚了。
地下车库。
楚易拿出车钥匙,准备去开车送霍寒景回总督府。
谁知霍寒景将揽在右手臂弯的外套,搁至左臂弯,顺手就夺过车钥匙,声线喑哑:“我自己开车回去,没事你们也回家早点休息。”
言毕,霍寒景迈着修长的腿,大步走向黑色轿车,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直直坐了进去。
楚易和徐则,还愣在电梯里,霍寒景的车都消失在地下停车场内,他们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霍寒景一向很少开车。
都是楚易和徐则,驾车送他回去。
今儿,这是……
总督府。
霍寒景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便疾步往楼上走。
桐姨正好从楼上上下。
“少爷,你回来了。”桐姨颔首。
霍寒景步子并没有停:“情况怎么样?!”
桐姨调转了方向,跟着霍寒景往楼上走:“点滴已经打完了。看气色,还不错。不过,时小姐始终不肯吃东西。”
“不吃东西?!”霍寒景眉头一拧。
“嗯。”桐姨点头,“下午时小姐就醒了,可是到现在,连水都没喝。”
闻言,霍寒景本就没有表情的俊脸,瞬间都冷沉下去。缄默片刻,霍寒景这才低声吩咐:“去厨房端些饭菜上来。”
“好。”桐姨听了,连忙转身下楼。
三楼。
霍寒景敲了三次门,里面都安静得没有任何回应。
霍寒景双手插在裤兜里,默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动手拧开门锁。
推门进去的时候,时念卿还躺在床上,闭目睡觉。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掀开眼睛,冷冷看了进来的男人,随即又毫不犹豫把眼睛合上。
看见她如此行为,霍寒景眼底的光,都暗了下去。
不过,心里再怎么不悦,霍寒景都压了下去。
“听桐姨讲,你不吃饭。”霍寒景双手插在裤兜里,缓步走至粉红色大床旁边,“怎么,想饿死?!”
“……”
霍寒景就那样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瞰着蜷在床上,沉默的女人。
等桐姨动作麻利,领着两名女仆端着营养餐的时候,就看见房间内无声无息僵持的两人。
她莫名心口一窒,几乎没有犹豫,领着女仆把饭菜放下之后,立刻退了出去。
霍寒景目光冰冷盯着仍旧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纤细背影好半晌,最终还是投了降。
他转身,走至餐桌前,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拿过印着霍家滕图的瓷套,盛了粥,重新回到大床边,坐下。
“张嘴。”霍寒景拿了调羹,舀了粥送至时念卿的面前。
时念卿被抵在唇边的汤勺,逼着睁开了眼睛。
看着那只握着调羹,指甲修剪得圆润的手,在白色灯光下,泛着光。她不得不承认:霍寒景就是上帝的宠儿。
上帝,不仅给了他一张完美无缺的英俊脸孔,就连手,都漂亮得俨若世间最杰出的艺术品。
以前,她无数次梦到霍寒景坐在床头,温柔又体贴亲自喂她吃饭的情景。
可是当梦想终于成真时。
却再也没有那份无限的惊喜。
时念卿怔怔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最后,毫不犹豫抬手把调羹,挥翻在地。
调羹,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显得尤为刺耳。
清晰的,霍寒景的目光,一下就冷沉下去,危险又阴鸷。
视线对峙,时念卿压下不断在胸腔内翻滚的畏惧与害怕,低声说:“放我离开总督府。”
霍寒景听了时念卿的话,忍不住冷笑起来:“放你离开,好让你去找宫梵玥?!你觉得有这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