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黑了，连最后一点星光都吞没了，林荫小道中，黑影穿梭的更快了，忽然止步，面前站着一道背影，很高，一头墨发，垂直而下，无风而动，一身黑袍，镶着淡金黄色的花纹边，负手而立。

黑影立即单脚跪下俯首道：“主子，属下无能。”男人没有动 ，只传来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不过一个武将女儿，你都能跟丢？”

“不，开始属下是跟踪那个郡主，可是半路却遇见了柳家三小姐。”

“哦？那个疯子？”

黑影不说话了，隐秘在黑暗中的眼睛有些迷茫。

“怎么？”冰冷的男声又提高了声量。“……是不是属下看错了，属下遇到的女人不仅不是疯子，而且还有点武功底子。”黑影回过神，有些怀疑的说。

“哦……”这一声拖的很长像是在思考什么样，问：“虽然本主没见过那个女孩，但听闻她一生下来面带冰璃花，蓝色纯净的眸子。”

“而且容貌举世无双，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特别是她那冰蓝色眼睛。”黑影接话道：“属下看到的，就是她了。”

“呵，有趣，疯了六年，柳家老太爷为她寻药六年，现在治好了？”男人话音里带着挑衅的意味，更多的是好奇：“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个可人儿，让我身边不近女色还有些嫌恶女人的近卫也给迷住了”

夜是有些凉的，和衣躺下的柳卿城忽的打了一个哈欠，咳了两声，屋外柳溯问：“小姐感冒了吗？”柳卿城吸了吸鼻子 ，懒洋洋的说：“不是吧 应该是有人想我了，好了柳溯，深更半夜的，你去睡吧。”

“不用，习惯了，靠墙眯会就行了 。”

柳卿城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算是睡着了，都安静下来后，突然一个突兀甜甜的声音喊了一声娘，柳卿城猛地睁开眼睛，低喝道：“谁！”

柳溯听见声音也跑了进来：“小姐？”柳卿城下了床，寻着声音绕到了暗医房前，打开门，暗黄色的灯光依然幽幽的闪着，油不多了，柳卿城手握暗刃，找了一周，疑问道：“难道我幻听了？”柳卿城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突然问：“这里养药蛊了？”

“药蛊？”柳溯摇摇头：“小姐，你还记得你发病后做的事吗？”

柳卿城怔了怔：“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脑袋里零碎的记忆都是九岁以前的，她甚至还记得九岁生日时，原主的娘被毒死的场景，似乎回忆让她心头一痛，猛地摇了摇头，柳溯见状掏出瓷瓶倒了一枚黑红黑红的药丸，喂给了柳卿城。

“这是后遗症，小姐，老太爷给我的药，你拿着，头晕头疼可以吃一颗。”柳溯将药瓶给了柳卿城，才讲起小姐疯了以后的事。

“那夜，小姐已经不识人了，虽然老爷不管，但老太爷却厚葬了夫人，那天，小姐还算平静，我跟着小姐去送夫人棺椁下葬，老太爷还算好心，将夫人埋在柳家祖坟里，下葬回来，小姐就躲在这暗医房里，我也在，虽然小姐不识我 但也不排斥我，我就看见小姐从衣袖中拽出一个已经成娃娃形状的人参……”

“人参？”柳卿城打断柳溯的讲诉：“已经成型了，那不是千年甚至万年的人参吗？”柳卿城有丝不敢相信。

“当时我也吃惊，可小姐转头看我笑了，一点没有疯了的样子，还将食指立在唇上，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柳溯接话，回忆好像凝结了那一刻话音越来越低：“小姐把它塞到一个药罐里，藏了起来，然后每日都不知道去哪弄到毒草也塞到那个药罐，整整持续六年，直到小姐病好了。”

柳卿城低头沉思着，她在怀疑，怀疑原主是不是没疯，装疯的，可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她是装疯的，自己不可能只知道她九岁以前的事！柳卿城忽的望向手腕上冰凉的冰璃镯，上面刻满了含苞欲放或凋谢零落冰蓝色的冰璃花，透明的水蓝色里，那个暗黑色的齿轮似乎在发光。

“这个镯子一直戴在我手腕上吗？”记忆里，好像没有冰璃镯的影子。

“不是，这是柳家家传宝，其实小姐生下就面带冰璃花，找人看过，并不是胎记，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是纯白带粉的，像是一个花苞，只开了两片花瓣，直到小姐发病，这花就像一夜盛开，慢慢的变成了冰蓝色，老太爷看到直呼惊奇，还把传家宝给了小姐。”

柳卿城若有所思，冰璃镯并非凡物，或说是天物，自柳家先祖开凿，流传至今，若说冰璃镯有了灵性，帮自己一把，可是将一个快要成精的人参娃娃制成药蛊是几个意思，还不如给自己炼几枚救命的药好。

“娘－”又一声叫唤，却显得有些虚弱，尾音拖着很长，像是指引柳卿城找到它的方位一样，柳卿城来到一面墙前，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面前的墙如一张白纸般，轻易的划开一道口子，一个大约六寸的红色医药瓷罐滚落了下来，柳卿城眼疾手快的接住，还听到了轻微的“哎呦”声，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柳卿城划破罐口裹着的红布，朝里望去，里面蜷缩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婴孩，头顶有两片人参叶子，正在抖个不停，还发黄了，柳卿城突然很想把手中的罐子扔了，说什么怕什么，这人参娃娃在药蛊的催动下，真的成精了……

柳溯也看到了，下意识的想拔刀，被柳卿城拦下来：“话说回来，这是我养的，是我的人，应该没什么危险。”呃，是应该称人了，都成精了这，柳卿城真哭笑不得，这冰璃镯什么意思，给我个便宜儿子啊……

柳卿城顺手在药柜里找出几种毒性不一的药草，放进了药罐里，许是很久没喂了，饿着了吧，果然，罐里的小人蠕动着身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扯住药叶就啃，应该刚成精不久，还没有什么人类意识，还小，它一直是原主喂的，跟原主亲近，最近没喂它 ，它才主动喊自己的吧，它知道，自己的味道，而且隔老远就能闻到，等它成了气候，可能会帮自己大忙。

柳卿城想着，抱着罐子出了门，天已经泛了乳白色，黑夜渐渐被冲淡了，来到竹林中，柳卿城吩咐柳溯砍个大点的竹子，至少能放下这个人参娃娃，人参娃娃，叫起来好麻烦，柳卿城将药罐举到眼前，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人参娃娃说：“小东西，以后你就叫柳儿好吗，柳儿。”柳儿刚刚吃饱，对柳卿城起的名字毫不关心，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貌似要睡，柳卿城也不挑dòu了，接着对柳溯说道：“然后在里面铺点土，撒上点水，再剪块白沙布放里面。”

带一个这么大的罐子不合适，柳儿刚成精还没有意识，只能做一个能适合柳儿生长的小房子，竹子应该是最适合的。

门口石桌上，摆着两道柳卿城自己做的点心，柳卿城一直没有丫鬟照护的，柳溯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以前总是柳溯到小厨房做饭，现在的柳卿城却不好意思让男人下厨，一大早上，做了饭。

柳溯砍完竹子回来还愣神了一下，柳卿城瞪了他一眼，拉着他一起吃，柳溯反应过来，连忙说：“小姐，不可，主奴尊卑有别。”柳卿城又瞪了他一眼，一副你不吃我就不吃的模样，柳溯才勉强坐下。

吃完饭，柳卿城摆了两碟点心，托着下巴看柳溯在竹筒上刻着什么，大致的原型出现，是一个镂空的冰璃花，柳溯解释道：“这种花，可是小姐命中之花，出生便带着，顺便给柳儿通通气吧。”

刻完后，柳卿城小心翼翼的将睡熟的柳儿搬到新家里，好像是有点不适应，柳儿扭了扭软软的身子，才安静下来。

柳溯小声问道：“小姐，这柳儿有什么用吗。”他不知道这句话用的对不对，他甚至不知道是该称呼“他”还是“它”

“柳溯，你知道药蛊吗？”柳卿城并没有回答柳溯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见书中写过，挑一个好苗子，每日用毒草浸湿供养，等时间一道，这苗子不管谁碰，都会在一秒钟之内死亡，甚至有的毒素可以瞬间腐蚀肉tǐ，不留一丝痕迹。”

“等柳儿成长起来，会比你看到的厉害十倍都是少的，你说，我就着他，有什么用？”柳卿城笑了，不再说话，柳溯是个聪明的人，就算才相处两天，他就知道我的性格，从来都不会留着没有用的废物在身边。

“谁？”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不进来，也不回去，柳卿城叫了一声 ，外面才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小姐，是奴婢陆芊。”

柳卿城放下筷子，示意柳溯开门，陆芊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柳卿城问：“怎么了？”

陆芊走到柳卿城跟前，突然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柳卿城眉头一皱，陆芊才断断续续的说：“求小姐救救我家老娘，好不好，我娘病了很久了，家里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照料，昨天夜里我娘突然晕了过去，弟弟请了乡野郎中，那个郎中只是号了号我娘的脉就开了药方，收了钱就走了，弟弟照药方开了药，娘喝过后却不见好，还更严重了，弟弟找那郎中说事，那郎中却抵赖不是他药方的问题，奴婢家穷，请不起好郎中了 ，还请小姐救救我娘。”说着说着就抽泣了起来。

柳卿城差不多饭也吃好了，问，：“怎么想来找我，不怕我什么都不会吗？”

陆芊抬起头，额头有些发青，有丝血红：“我不敢跟老太爷说，家里也没亲戚，老太爷说把我分给了小姐，让奴婢照护小姐的起居，奴婢也是想赌一把，娘如果死了，奴婢也没有活的盼头了，怎样都是死，还不如来试试。”

柳卿城盯着陆芊，慢慢的吐出一句话来：“你很聪明，也很傻呢。”互相矛盾的话听着，陆芊不禁打了个寒战，柳卿城挥了挥手：“你先出去等我吧，我等会儿就来。”陆芊眼中透露出丝希望的光芒，嘴里说着是，站起身退了出去。

“小姐，要管闲事吗？”柳溯走到桌子面前收拾碗筷。

“不，不是闲事，既然爷爷把她给我，我对她这个人却不信任，她太聪明了，也太傻了，她其实挺重情义的，我得让她欠我一个大人情，才能防止她背叛我，当然我可以选择不要她，但我身边可信的人，太少了。”

柳卿城盯着柳溯的眼睛，嘴角勾起丝邪魅的笑来，看的柳溯直起鸡皮疙瘩，果然，小姐的话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